研究所蚁贪们虚假报销吞巨款

陈侃

成立于20世纪60年代的上海橡塑橡胶制品研究所（以下简称橡研所）是一家主要研究和经营各种橡胶制品的国有企业。一直以来，伴随着在各种技术问题上不断地攻坚克难，橡研所不但在国内确立了自己的领先地位，在国际上也享有一定的声誉：连续9次获得上海市高新技术企业的称号，先后获得近500项的科研成果，其中200余项还同时获得了国家级或部级、市级嘉奖；其核心技术在航天航空、汽車制造、医疗卫生等领域受到广泛推崇。

然而光环之下，橡研所内部却暗流涌动。2014年春天，上海市长宁区人民检察院反贪局接到了一封来自橡研所的内部匿名举报信，信中称橡胶制品部负责人蒋某通过虚假报销的手段侵吞公款，数额巨大。接报后，反贪干警们迅速展开侦查行动，由此揭开了橡研所内部一系列的腐败真相……

一封举报信

面对这封来自内部的举报信，长宁区检察院的反贪干警们对线索进行评估后，首先将调查重点放在了与被举报的蒋某相关的报销环节。然而从掌握的证据来看，蒋某所有的报销凭证均手续齐全、合乎流程，每个报销环节也都有领导签字确认，似乎无法证实蒋某的确存在虚报冒领的行为。

眼看调查就要陷入僵局 ，反贪干警适时转变侦查方式及思路，分别从工作内容、人员关系、财产状况等方面入手，同时厘清橡研所内部采购、生产以及销售等每一项环节，以此寻找关联点和突破点。终于，通过不懈努力，办案人员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经营环节——外包代加工，并以此为突破口，开始了对橡胶制品部负责人蒋某个人经济状况以及金钱往来情况的彻底调查。

“蒋某是一个70后，在当时橡研所的所有负责人中算是比较年轻，也是始终坚守在自己岗位上的公司骨干之一。”当年负责调查本案的检察官对《检察风云》记者说道，“橡研所由于长久以来树立的品牌效应，成为许多相关专业高校毕业生的‘镀金跳板，橡研所的工作经历往往可以作为他们进入同行业外企、私企甚至500强企业高薪任职的‘敲门砖。正因如此，能够真正沉下心思干出一番事业的年轻人并不多。所以从这一方面看，蒋某能做到这一点难能可贵”。

然而，尽管蒋某的学历高、专业素养强，也凭借着踏实肯干很快升任部门经理，最终还是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一张银行卡

在调查过程中，一张银行卡引起了反贪干警的注意。在这张银行卡的转账记录中，办案人员发现曾有一笔数十万元的入账记录。根据蒋某自己的说法，那是一笔用于投资奉贤一家工厂的款项，只是后来因为投资失败，厂长李某便将这笔款项还给了自己。

蒋某口中的这位厂长，正是与橡研所有着合作关系的某外包代加工工厂的厂长。

如此重要的线索，反贪干警自然不会放过，接下来的调查也就水到渠成：办案人员被迅速分为讯问、调查以及取证小组，兵分三路展开行动。一路继续对犯罪嫌疑人蒋某进行讯问，以挖掘更多的线索；一路赶赴银行，对蒋某和李某两人之间的资金来往明细进行全面地彻查；最后一路则前往李某处，联系其协助调查。

面对李某的口供以及两人之间的资金往来明细，摆在蒋某面前的也只有认罪服法一条路可走。经查，李某为了能够承包橡研所一整年的外包服务，先后几次共计向蒋某行贿36万余元。

不过，这样一起腐败案件，以蒋某一人之力想要做到“天衣无缝”似乎不太可能。会不会是一起内部成员相互勾结的窝串案件呢？反贪干警很快就意识到这种可能性非常之大。仅凭蒋某一人的证词显然无法成为有其他人参与犯罪的有力证明。为此，反贪干警联系到了蒋某部门的员工协助调查。

“并非所有人都配合我们的调查，比如蒋某负责部门的二把手。”回忆起当年的审讯工作，承办检察官不无感慨，“对于我们的询问，她竟以撒泼、沉默、不吃不喝等方式抗拒调查。”据了解，针对周某强硬的态度，办案人员及时调整策略，采取刚柔并济的方法，一方面为其一次次递上水和食物；另一方面，进一步向其说明利害关系及法律政策。在办案人员法律政策教育和摆事实讲道理后，周某最终放弃抵抗，将自己参与的一切如实作了供述。

“部门里的员工会一起去吃饭。在饭局上，大家就把外包工厂送的钱瓜分掉，正副职拿大头，下属拿小头……”就这样，以蒋某为首的橡胶制品部窝串贪腐案件告破，其他犯罪嫌疑人也悉数到案，等待着接受法律的审判。

一句牢骚话

原本以为本案可以画上圆满的句号，谁知案情却因为几个犯罪嫌疑人的牢骚再起波澜。

“还有比我们部门更厉害的人，你们怎么不去查？”从承办检察官这里，记者了解到当时发生在办案中的这个小插曲，“此时在橡研所的主要业务部门中，还没有被调查过的就只剩下黏胶制品部了”。这番话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

作为橡研所三个主要的业务部门之一，黏胶制品部的表现一直非常突出。该部门的负责人程某更是在圈内拥有一定名气的女强人，工作向来积极的她还曾经被评为上海市劳动模范！也正是因为这样，如果一旦查无实据，对程某本人和检察机关的侦查办案效果都会产生负面影响。

为此，长宁区检察院反贪局制定了更加周密的初查方案：继续对蒋某等已经到案的犯罪嫌疑人进行突破；同时，再度对橡研所的原料采购、生产加工以及产品销售等关键环节进行重点调查，并对程某的人际往来进行全方位排查。

一夜竟白头

根据已到案的犯罪嫌疑人交代，程某与江阴的一家代加工工厂关系密切，这也许与程某可能存在的行受贿犯罪有所关联。随后，办案人员对程某的资金问题进行了梳理和排摸，发现程某的账户中一直会收到来自江阴的汇款。侦查人员通过调查所有与橡研所有业务来往的江阴市的工厂信息和付款凭证，找到了与证词一一对应的一家加工黏胶制品的“夫妻老婆店”。

与此同时，办案人员还发现程某安排一名秦姓员工与橡研所小卖部的林某做下了另一起犯罪的勾当。正常情况下，进货商购买黏胶制品应直接与橡研所签订订购协议，但秦某通过将产品低价卖给林某，再由林某高价转卖给进货商的方式从中赚取巨额差价，然后程、秦、林三人平分赃款。

经过不懈努力，办案人员最终固定了证据，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程某。

“上海市劳动模范”“三八红旗手”……这一系列的荣誉和称号伴随着程某一路走来，见证了程某在橡研所的奋斗史。然而，也正是这样一位曾经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业务标兵、曾经橡研所的中流砥柱，却在犯罪的泥潭里越陷越深，最终成为了阶下囚。

据承办检察官介绍，程某在到案后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她无法放下过去的荣誉和光环，无法接受自己已经法网难逃的事实。在接到检察机关的传唤时只一味流泪不愿面对，而在程某进入看守所的第二天，人们发现她竟一夜白头！

结语

目前，法院对所有涉案嫌疑人均作有罪判决，其中蒋某及其部门二把手周某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和两年（缓刑两年）。程某则被法院判处四年有期徒刑。记者从各种途径了解到，橡研所内部曾在案发以后以全体大会的形式做过反思和检讨。橡研所作为一家拥有几十年历史的国有企业，在实际的管理过程中形成的掌控和应用主要经济资源的权力被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中，也就是本案中的蒋某等人。同时，在监督及权力制约方面又缺少有效机制，再加上蒋某等人私欲膨胀、法制观念淡薄等原因才导致了这一出悲剧的发生。蒋某等人本应该是橡研所产学研一体化的中坚力量、中流砥柱，最后却走上了犯罪道路更是让人唏嘘不已。甚至，连承办检察官也向记者表示“真的不想再看到类似的案件发生了”。

如今，这起窝串贪腐案件已经过去数年，橡研所也早已在“三所合一”的进程中走向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然而回顾本案，尽管近500万的涉案金额很难与其他贪腐名案一样惹人持续关注，但是橡研所从一个国有企业的先进典型变成贪腐者的“温巢”，发生这样的腐败案件，个中原因值得我们警惕和反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