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粤明 人生哪能总少年
2017-12-11曹钰
曹钰
5年了,长久的沉寂过后,潘粤明终于再次站到了聚光灯下。
这一次,因为在《白夜追凶》里精彩的演绎,他登上了流量之王的宝座。粉丝们不遗余力地挖掘他的萌点:“奶凶又萌丧”“大叔身有少年心”;媒体冠以他“一个被演戏耽误的摇滚歌手和一个演技炸裂的中年戏骨”……
是他,又不完全是他。潘粤明与这些以前闻所未闻的“新人设”共处着,碰到听不懂的新词汇还会虚心向人讨教。千帆过尽之后,他不再似从前一样吊儿郎当了,心境变得异常平和。
在家时,他没事就会练习书画,有时一画就画到了天亮;或者抄《心经》,260个字,用毛笔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他喜欢放空自己,即使在剧组,收工再晚,每天也要写个几十页。
面对媒体,他开始反思年轻时的“不着调”,“以前不珍惜的都要还,这个世界是很现实的。”但也不会对当下的浴火重生显得兴奋,“可能今天站在峰顶的是你,明天是我,后天是他。不可能一直是自己站在最高的位置,再说,如果真是那样,那你得多累啊?”
Part 1混世魔王的文艺心
混不吝
“太混,拧”是潘粤明对自己年轻时的评价。
他出生在北京宣武区大栅栏一带的老北京胡同,小时候是个十足的“混不吝”(北京方言,意为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小霸王。北京人身上的市井气息他都有:从小拿着马扎跑到别人家蹭电视看;扯过水龙头就把嘴伸到下面猛灌自来水;长大一点,挂着耳机,嚼着黄瓜就出门,把墨镜架在鼻尖上,从脚底下往上打量人……
要说上房揭瓦,胡同里就数他最厉害。把欺负他的同学骗上房顶,躲角落里看人家下不来急得哇哇哭,他“得意坏了”;在房顶上追野猫,把人家屋顶踩漏了拔腿就跑;还摸过高压电线。他说:“什么捣蛋事没干过啊。”
混归混,但他骨子里却很善良,“礼拜五、礼拜六下午半天没课就去看望孤寡老人。”这种顽劣和柔软在潘粤明身上化为一种“圈地式的安全感”—在熟悉的环境里尽情闹腾,本能地相信人性本善,对恶意更没有防备,习惯性照单全收。
进了娱乐圈,潘粤明始终保持着“不争”的善良,是个标准的食草动物。对名与利的钝感,反而成了他圈粉的利器:跟那些给根竿就顺着往上爬的比起来,可太特别了。
如今,潘粤明的性情里,“混”的成分越来越少,“善”和“憨”的比例越来越高,自认“有时候情商低到不分场合”:“没那么大胆了,你干什么都不对,提心吊胆的。”
唯一争过的事,是当演员
潘粤明身上的文艺气息,是从父亲那儿继承来的。
父亲是传统的知识分子,上个世纪60年代以全村第一名的成绩,从广东考到北京对外贸易学院,后来定居在了北京。他朴实、内向,平时爱好书法,给潘粤明报的兴趣班,都是书法、绘画。
小学毕业时,潘粤明以美术特长生的身份,被保送进了重点中学。在中学里,他是学校记者站的记者,在报纸上发表过很多文章,还在北京电视台当过少儿主持人。高中时期,他开始演戏,出演过几十部儿童剧,第一部戏是出演94版《三国演义》里的吴景帝孙休。
父亲让潘粤明走上了文艺之路,却并不想让他以此为生。他还是希望潘粤明能走人生的老路:考大学、找铁饭碗、结婚生子。可潘粤明偏偏对演戏着了魔,“我知道怎么去形容叶子和露水的关系,知道怎么去理解一个角色,我的敏感点就在这里。”
最终,潘粤明不顾父亲的反对,报考了北京电影学院。然而,因为文化课不达标,他落榜了。那天回到家,父亲一句话也没跟他说,钻进厨房就开始做饭,抽油烟机的隆隆声淹没了父子俩没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潘粤明也以同样的“倔”回应—离家出走,有一个月的时间,他每天都跟朋友混在一起吃吃喝喝。但他的心里,似乎永远住着一个上个世纪80年代大学校园里穿着长袍、戴着圆框眼镜、追求个性又敏感焦虑的文科男生,“还一直惦记着表演梦。”
后来,在广告公司上了一年班,潘粤明去上了北京师范大学艺术系的影视制作大专班,学习电影幕后,“好歹也和演戏沾点边。”1999年,去剧组找兼职的他,被路学长导演相中,主演了电影《非常夏日》,又与霍建起导演合作了电影《蓝色爱情》……自此,他正式开启了演员生涯。
Part 2安逸使人退步
年少不知愁滋味
虽是非专业出身,潘粤明的演艺之路却走得异常顺利,一出道就频频拿奖:电影处女作《非常夏日》让他获得了第七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佳新人奖;《情不自禁》让他获得了第九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等。
很多导演评价潘粤明“不是那种昙花一现的年轻演员”,他的表演松弛、细腻,又有亲和力,在需要激情的时候,也有那种冲击力。主持人何东是个北京老炮儿,曾在节目中对潘粤明在《情不自禁》饰演的小混混“小白”啧啧称奇,“嚯,他把北京小伙子的劲儿全演出来了。”
2006年前后,《京华烟云》《红衣坊》《白蛇传》接连在央视播出,作为三部大戏的男一号,潘粤明逐渐被大众熟知。不论是演文艺小生,还是演白面书生,潘粤明身上斯文、白净的气质,都与角色十分相符。还有人戏称他是“黄磊失散多年的弟弟”。
事业顺利,很快又有了甜蜜的爱情,潘粤明那会儿骄傲得有点找不到北了。他开始掉以轻心,辜负了很多信任他的人,几次有戏找他,他都因为贪玩没接电话。2008年,他与董洁结婚,次年有了儿子顶顶。4年后,婚变发生,感情世界被打碎的同时,他以为会一直顺风顺水的事业,也瞬间倒塌。
年少不知愁滋味。当生活的重锤向潘粤明砸来时,他毫无防备地迎了个满怀。一时间,凡有井水處,皆笑潘粤明。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去工作,也不见人,任由自己堕落。颓靡持续了一年多,因为朋友不断的劝解,他才想到:父母在变老,还有摆在眼前的生计问题,逃避总归不是办法。endprint
他终于试着走了出来,但他并没完全修复自己。2013年接受媒体采访时,面对老朋友何东,他承认自己“想不明白”,“没遇到过这么大的事儿,太拧巴了,你怎么能这样呢?就觉得好好的一个家,你怎么能这样呢?不应该,就是觉得不应该。”
连说了3个“不应该”。曾经骄傲得意的潘粤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语调低沉的反思,“一路走来,也是活该。你没读懂生活,生活就必须得给你来两下。”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最终将潘粤明拽上岸的是工作。
潘粤明承认,过去的自己太顺了,“第一部戏就拿奖,第二部戏就金鸡奖提名,第三部戏就是‘大学生电影节最受欢迎男演员。觉得好像就这么干就行,反正我自己决定的就是对的,没大追求,慢慢地就形成了不好的习惯。”而现在,他说:“有戏拍就有饭吃,生存是第一位。现在你给我块红薯,我都会认真吃了它。”
2013年年初,潘粤明出现在由陆川监制、五百导演的电影《脱轨时代》剧组。与过去白面书生的模样相比,他像变了个人,脸又肿又灰暗,出演的角色和现实何其相似:35岁的项目经理刘铮,因生活乏味而出轨,被妻子发现后离了婚,但单身之后又想念起“家”的味道。
很难面对现实,但潘粤明知道自己已经躲了太久。有一天,潘粤明主动找到导演五百自揭伤疤。“导演,有什么你想知道的你就直接问,不要不好意思。我现在的状态是挺颓的,其实跟我们剧中的角色挺符合,你可以利用我这一点。只要咱们能把这个戏拍好。”
随后,他又接连拍了卢庚戌导演的《怒放》和孔二狗导演的《大嘴巴子》。后者是一部喜剧,有人评论说片名太俗氣,潘粤明却说,自己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片名,因为自己“刚挨了生活的一个大嘴巴子”。一年拍了3部电影,潘粤明感觉状态在好转,“等于死机了以后强制启动,这主观能动性是一帮朋友帮着一块给点燃的。”
这3部片子上映后都没能在市场上引起太大波澜。尽管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但潘粤明感受到了一些特别的变化—在驾驭现实题材的角色上,他比以前更能投入和理解了。
Part 3由暗到明
别弄丢了初心
还好,潘粤明在演戏这件事上找回了搁置已久的初心。
2015年,他参演喜剧话剧《只因单身在一起》。第一次排演话剧,让他“看到了另一种演员的生活,另一种导演的状态,也看到了另一种状态下的自己”。
话剧的工作强度很高,在每个巡演城市,演员们每天会“演出”3场话剧:上午走灯位,下午演一遍,晚上正式演。尽管如此,他仍保持着良好的状态,一天还能做800个俯卧撑,最高纪录是一口气做180个。
话剧和电视剧不一样,设置了好几种开放式结果,比如有段剧情有两条支线—男主或者去追女一,或者跟女二好,具体故事走向由观众现场微信投票决定。潘粤明饰演的男主只能光着身子在后台等,等结果出来,然后穿上对应的服装跑出来。“很新颖,也很累。”但潘粤明感到很过瘾。
同年,他还接到了导演陈思诚的电影邀约,对方卖了个关子,只告诉他是部喜剧。他爽快地答应了,结果进了组才发现自己被骗了,他演了全片中最悲情的角色—《唐人街探案》里暗恋自己养女的“变态老爹”。于是,人们看到了一个满脸胡茬、邋遢不堪、偏执阴郁的潘粤明。
为了这个角色,潘粤明一个礼拜没洗澡。大家几乎是看到演职员表才惊呼,“天啊,那居然是潘粤明,白面小生变油腻大叔?”不过他能坦然接受大家的惊诧,“演员嘛,演什么角色都很正常。”光是最后一个跳楼的镜头,他来来回回跳了8遍,楼有十几米高。
那天,导演把本来要收工回去休息的潘粤明叫了回来,说:“这样处理更有冲击力,你放心,武指都是成龙的。”他马上换衣服吊威亚,“从大特写开始哭,然后说台词,撞碎玻璃直到落下,一气呵成。”跳了几遍,最后很完美地完成了,大家掌声喝彩,武指过来竖大拇指,“兄弟你牛,反正我不敢。”
潘粤明没觉得被“坑”,也没觉得是“毁形象”。在心智和经历迈向了一个更成熟的阶段之际,他满脸写着“人生哪能总少年”,索性摔碎自己,重新再造吧!
《给自己的歌》
观众重新认识潘粤明,是在《跨界歌王》的舞台上。
潘粤明站在舞台上唱的第一首歌是崔健的《快让我在雪地上撒点儿野》。他穿着白衬衣、牛仔裤和球鞋,似乎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文艺青年。唱到高潮时,他跪地嘶吼,声音中都是狂野,热血又澎湃。台下掌声一片,同时议论纷纷,“这真是潘粤明吗?”高晓松摇着扇子,意犹未尽地说,“热血沸腾,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歌了。”
其实,摇滚一直是潘粤明身体的一部分。还是少年时,他就迷上了摇滚,尤其喜爱重金属。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欧美的打孔带一两百块钱一张,他攒了不少。
在《跨界歌王》唱了8首歌,扮樱木花道、扮猫王、玩混合戏曲风,人们看到一个时而深情款款、时而歇斯底里的潘粤明。在这个舞台上,潘粤明把内心的火热全部交付了出去,“灼伤”了一大片粉丝。这把火,也“燎”到了《白夜追凶》的总制片人袁玉梅。
《白夜追凶》的男主角被定位为硬汉派,英文为“Hard boild”,意为“被生活折磨过久的人”。袁玉梅觉得,潘粤明正符合。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没错。网播不到一个月,点播量就突破了10亿;豆瓣评分稳定在9.2,是2017年得分最高的国产剧。endprint
潘粤明炸裂的演技收获了网友的一致好评。
他在剧中饰演了一对双胞胎,一个人分饰两角,一明一暗,一个内敛一个张扬。开拍后很长一段时间,通告表上只有潘粤明一个人。他每天来回换衣服,背两个人的台词,然后自己跟自己对话。一部剧情高度紧张的悬疑剧,让大家在他身上找到了乐趣:“潘粤明其实一个人饰演了4个角色,哥哥、弟弟、飾演哥哥的弟弟、饰演弟弟的哥哥”“他演的不是关宏峰和关宏宇,而是潘粤明与潘粤暗。”……
他也极其享受:“演这对‘精分兄弟就像是吃货看见满汉全席似的,敞开了吃。”
43岁,潘粤明终于又迎来了一次事业高峰。在机场,他被迷妹围追堵截;在微博上,粉丝们纷纷模仿他的画作,提醒他不要熬夜,还给他制作了一大堆表情包。
曾经“混不吝”的气质还在,只是如今多了一份小心翼翼与珍惜。除了认真演戏,编剧、导演、出品,潘粤明也在一点点学着去做。他开始相信命运让他走的每一步都有用,正应了《给自己的歌》那句歌词,“岁月你别催,该来的我不推,该还的还,该给的我给。”
对话潘粤明
Q:接演《脱轨时代》恰好也是在你比较低落失意的时候,为什么会接这个角色?
最直接的就是生存问题,而且当时有那么多朋友想帮你,没想那么多,你不干也有别人会干,那就去面对吧。一路走来我也挺幸运的。
Q:现在对“混不吝”这个评价怎么看?
北京小孩都有这种坏脾气,以前那么形容自己是因为不懂事,现在看来言过其实,顶多只能算“淘气”吧。年少轻狂其实对成长没什么意义,你总会有被磨平棱角的时候,生活是很现实的。
Q:再次翻红后,心态有什么变化?
现在会对事业和未来有所规划,挑选重要的事去做。其中包括重新捡起画画,都在规划之内,要懂得“劳逸结合”。
快问快答
1. 作为一个标准的吃货,你会做饭吗?吃不死人那种还是会做点,招待人就不行了。
2. 你是一个逗比吗?
性格中有这一面,应该叫幽默。
3. 粉丝形容你是“奶凶又萌丧”,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萌……萌什么?奶凶我听过,唉,小时候也没学过这词啊……
4. 对待感情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随缘,不强求。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