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梁思成奔波于下浩和黄山

张川耀

日本建筑大师福山敏男和日中友好协会会长、著名画家平山郁夫，生前在多种场合，怀着感激和虔敬之心说：梁思成是我们日本的大恩人，是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向美国提出保护奈良和京都的建筑，我们的古都才得以免遭滥炸而保留下来，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他。

梁思成与中国古建筑结缘

梁思成是戊戌变法领袖人物、国学大师梁启超的长子，戊戌变法失败后，梁启超亡命日本。梁思成于1901年4月20日出生在日本东京，成长中随父亲辗转于日本各大城市。其中，奈良、京都众多美轮美奂、古朴典雅、宏伟壮丽的仿唐建筑在他心中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辛亥革命成功翌年，11岁的梁思成随父回到北京，就读北京清华学堂（清华大学前身）。1924年，与才女林徽因联袂赴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插班建筑系三年级深造。毕业后，梁思成考进哈佛大学攻读中西古建筑硕士研究生，林徽因进入耶鲁大学学习舞台美术设计。

1928年9月，梁思成与林徽因在加拿大渥太华刚刚步入婚姻殿堂，便接到兼任东北大学校长张学良的力邀和催促，于是回国创办了建筑系并任主任，其间对清昭陵和沈阳故宫进行了深入研究和剖析。自此，梁思成、林徽因与中国古建筑结下了不解之缘。梁思成先后任中国营造学社主任、国民政府战时文物保存委员会副主任、清华大学建筑系主任、纽约联合国大厦建筑设计顾问、国民政府中央研究院院士等职。

梁思成与林徽因携手，足迹遍布大半个中国。他们重点考察了190多个市县，测绘了2738处历代古建筑，对河北赵县大石桥、山西应县木塔等一大批国宝级古建筑进行了断代确认。夫妻二人在关键时刻受命，对中华人民共和囯国徽设计图案进行了深度完善，还与雕塑大师刘开渠合作，领衔设计了北京天安门广场人民英雄纪念碑。

拥有7处世界文化建筑遗产，被誉为“小长安”的平城京，是日本奈良时代（公元710年-794年）的国都。日本人屡次派遣唐使西来大唐学习，延聘唐朝绘师工匠东渡，依照长安城规制建设了法隆寺、东大寺、招提寺、药师寺及街市建筑，历时1000多年依然保存完好。

拥有17处世界物质文化遗产，被日本称为“故宫”的京都，是在平城京之后，从公元794年到19世纪中叶，一直是日本的首都。自京都被定为都城起，皇室宫苑、宗祠寺庙、城市布局、街舍民居，仍沿袭奈良规制修造。难能可贵的是，历经千年风雨沧桑，京都的唐式风韵格调依然。

可是，中国历经战乱，唐朝建筑数百年前就已荡然无存，西安的所有唐式建筑除大雁塔外皆为新造。要想感受贞观盛世时期原汁原味的建筑，现在惟有去日本的奈良和京都。

为拯救日本仿唐建筑奔走重庆

1941年12月7日，日本军国主义悍然偷袭美国珍珠港，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太平洋战争的导火索，美国罗斯福总统当天便在国会上讲话，提出全面对日宣战。

1942年元旦，美、英、苏、中等26国在华盛顿开会，签署《联合国家宣言》结成联盟，共同打击德意日法西斯。联盟国家在欧州、北非和东南亚、中国、太平洋两条战线协同配合，自盟军在诺曼底登陆、苏联在列宁格勒挫败德军900天的围困、美军在中途岛重挫日本陆海空军，战争便从对峙、防御，向战略反攻逆转。

1944年6月15日，美国出动最先进的“B-29”超级空中堡垒重型轰炸机，开始对日本本土实施大规模轰炸。梁思成、林徽因从报纸和广播中获知这一消息，心急如焚，夜不能寐，担心日本奈良、京都被炸，享誉世界的千年仿唐古建筑在战火中灰飞烟灭。鉴于当时人们对日本军国主义万分仇视和痛恨的情形，拯救奈良、京都的行动，他们一点不敢声张，只能势单力薄地悄然进行。

梁思成拖着久咳不愈的身体，告别了林徽因，从宜宾李庄中央研究院、营造学社住地赶往重庆，住在市中区上清寺中央研究院的一座小楼里。他以中外古建筑专家、战时文物保存委员会副主任的身份，顶着烈日、不知疲倦地奔走在国府机关、美国驻华大使馆、国民政府抗战指挥中心……呼吁保护日本奈良、京都的仿唐建筑。然而却不被人理解，反遭白眼、冷遇、谩骂，半月劳碌毫无结果，甚至引来非议。

梁思成不气馁，不放弃。他把日本奈良、京都千年仿唐古建筑作为人类硕果的详细情况写成“陈情书”，阐明为保护悍卫世界物质文化遗产不能轰炸这两座城市的道理和重要性。

不辞辛劳上交“陈情书”

茶饭无心，宵旦不分，尽管体力不支，但梁思成依然亲自上门叩请国府政要、军界高官、名流学者、社会贤达在“陈情书”上签名。他去得最多的地方是两路口新村的宋庆龄寓所和南纪门天官府的郭沫若办公地。据知情者回忆，有宋庆龄、冯玉祥、张治中、于右任、董必武、张澜、郭沫若、沈钧儒、黄炎培、陶行知、马寅初、卢作孚、徐悲鸿等逾百名有识之士在“陈情书”上签名，支持梁思成。

为把“陈情书”送到能真正拯救日本奈良、京都的关键人物手中，他找人把“陈情书”制作成一正四副中英对照文本，并亲自奔波于国府权力中枢、中美军事指挥机关、美英苏驻华大使馆。1944年的6月至8月，他不是爬下浩茶亭街、攀莲花山、上清水溪、登黄山，候见陆军总司令何应钦、空军总司令周至柔，就是到下浩老码头美军联络处交涉和打探消息。

几个月地奔波，梁思成对下浩大街小巷了如指掌。他在老码头下轮渡后去黄山，山高路远，可他从不骑马，说坡太陡，全是青石梯坎，骑马既吓人又不安全；他也不坐滑竿，说自己打空手爬坡都累，抬你的人更累。

下浩几家开营造行（从事建筑设计施工）的人，听说梁思成来下浩公干，几次执意要宴请他，都被他婉拒了。但他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应邀在下浩觉林寺街口，大石牌坊下右侧的小剧场，给营造业界和抗战内迁到米市街的武昌中华大学理学院授课。梁思成的睿智儒雅、博学幽默给听众留下深刻印象。授课中他强调，一定要把侵略好战的日本法西斯和无辜的人民区别开，古迹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是不可再生的活化石，保护传承文化是当代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梁思成及随员对下浩专卖大河鲜鱼的赵家餐馆情有独钟。这里的鱼是渔夫们站在浩梁濒临大江的石头上，腰系保险绳冒着危险，凭运气从激流中一网一网舀上来的。他特别喜欢吃这家的清炖江团、大蒜鲢鱼；下浩正街花生大王正对面的那家餐馆，做的宫保鸡丁、金酱肉丝、凉拌折耳根、河水豆花、家居老咸菜也很合他的胃口。梁思成冒著酷暑，不停歇地奔波劳累，以致染上热毒痤疮，是下浩大石牌坊下开茶馆兼草药铺的草药医生余清和，给其内服外敷治好的。

经过不懈努力，梁思成终于在黄山等到了何应钦、周至柔两位在军界执掌大权的高官，并亲手将“陈情书”交到他们手中。在宋庆龄的斡旋下，梁思成把“陈情书”签名正本交给了美国驻华大使高思，恳请转呈美国政府；在宋庆龄的安排下，梁思成在下浩老码头美军联络处（美囯使馆酒吧），将一份“陈情书”交给了同盟国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将军；据说宋庆龄还通过外交信使，把一份“陈情书”发往中华民国驻美国大使馆，寻机向美政军高层转达。

日本仿唐建筑得以保存

“陈情书”呈送后，梁思成仍不松懈，继续奔波努力。凡有适当场合，中外高层要员参与的活动、会议，他总是看准时机，力陈保护世界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性。

梁思成为拯救奈良、京都不被轰炸的奔走呼吁，中美高层虽然没有任何人表态承诺，所送出的“陈情书”也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但是人们逐渐知道，梁思成为保护日本仿唐建筑作出了巨大的努力。

事实证明，梁思成拯救日本奈良和京都的目的达到了。美囯在全面打击日本法西斯的轰炸中，有意避开奈良和京都，日本两个集仿唐建筑大成的古都都毫发无损地保存了下来。

编辑/杨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