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大象亮出巨齿印度塔塔集团的军工之路

风伊万

想必多数中国人第一次听说印度的“塔塔”（Tata），还是在2008年他们推出售价约合2 000美元、号称世界上最便宜的轿车“Nano”，而成为新闻焦点的时候吧。实际上，这个貌似陌生的公司扎根印度已将近150年，逐步扩张成为一家多元化和全球化的企业集团，在印度工商界可是巨无霸级的存在。近些年来，塔塔集团又大举进军防务市场。那么这头“超级大象”要如何亮出它的巨齿呢？

百年老店 千亿“巨塔”

众所周知，国防军工产业是一个技术密集和资本密集的领域，具有高技术、高投入和高风险的特点，容易形成寡头垄断的局面。塔塔集团能有多强的实力迈过如此高的门槛？不妨先从它的建立和发展过程说起。

那是在遭受英国殖民统治的19世纪中叶，印度的民族工商业还处于萌芽阶段，一位名叫贾姆希德吉·塔塔的年轻人就立志通过工业化来促进国家的富强和独立。他从小受过良好教育，并跟随父亲从事进出口贸易，多次远赴海外扩展业务，既开阔了眼界也积累了经验。1868年贾姆希德吉在商业重镇孟买创立了自己的公司，开始走上实业兴邦之路。通过学习和引进英国的先进技术和管理手段，他在1874年开办了印度人的第一家现代纺织厂，凭借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上的优势很快成为同业翘楚，并积累了大量资金。此外，他不满于在高档场所遭到白人歧视，还在孟买兴建了印度人的第一家现代酒店——泰姬玛哈酒店，于1903年开业，至今仍是世界知名的豪华酒店。

贾姆希德吉深知培养本土人才的重要性，曾出资创办位于班加罗尔的印度科学理工学院，可惜未能在生前看到学院落成。他的另两项宏愿——建立大型钢铁厂和水力发电站也是在去世后由接掌公司的长子杜拉布·塔塔实现的，均开创了印度工业的先河。由于他的远见和贡献，贾姆希德吉·塔塔后来被誉为“印度工业之父”、“现代印度的奠基人之一”。从20世纪初到1947年印度获得独立时，塔塔公司不仅继续深耕纺织、钢铁、电力等领域，还先后新建了水泥、化工、机械、采矿和电子等企业，并涉足金融服务业，通过不断完善管理机制形成了由塔塔有限公司控股的多元化集团体系。

特别要提及的是第三代掌门人杰汉吉尔·塔塔与印度民航业的关系。他是老塔塔的侄孙，在法国出生和成长，受法国航空先驱路易斯·布莱里奥的影响颇深。回到印度后，杰汉吉尔在1929年成为第一位获得飞行员资格的印度人。1932年他满怀热情创办了印度第一家民航公司——塔塔航空，亲自驾驶飞机空运邮件，建立起良好的信誉。1938年接任塔塔有限公司董事长后，杰汉吉尔对航空业仍青睐有加。随着规模的扩大，塔塔航空在1946年改成股份制并更名为印度航空。由于印度独立后政府将民航国有化，印度航空在1953年也转为国有并专营国际航线，而备受信任的杰汉吉尔仍长期担任该公司的领导职务。值得一提的是，在1955年4月11日为参加万隆会议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代表团提供包机服务、但在途中被台湾特务安放的炸弹炸毁的“克什米尔公主”号客机就属于印度航空。

杰汉吉尔执掌塔塔长达半个世纪，旗下企业发展到近百家，巩固了印度第一财团的地位。进入90年代后，他的堂侄拉坦·塔塔接过帅印，在印度实行经济自由化的浪潮下对集团结构和业务进行了大幅改革。塔塔集团放弃了一些缺乏竞争力的传统产业，集中开拓更有潜力的新兴领域，并积极通过投资并购的手段加快全球化的步伐，最近10年来频频进行大手笔的海外收购。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有：2007年塔塔钢铁以130亿美元收购规模4倍于己的英国康力斯公司，一跃成为当时世界第5大钢铁企业；2008年塔塔汽车以23亿美元收购著名品牌捷豹和路虎，也跻身世界汽车制造商榜单前列。

如今，塔塔集团的主要业务涉及信息技术、工程、材料、服务、能源、消费品和化工七大领域。旗下拥有100多家子公司，其中上市公司30家 （在《财富》世界500强企业排行榜上，塔塔汽车和塔塔钢铁列都曾位列其中）。集团全球雇员达66万多人，年营业收入突破1 000亿美元，超过60%来自海外市场。通过不断的变革，这家百年老店早已不是外界所认为的传统的家族企业，而是靠现代管理制度矗立起根基深厚的世界级“巨塔”。

试水军工 实力破局

回顾塔塔集团的发家史，可谓是印度工业化发展的一个缩影。塔塔历经一个半世纪的风雨仍屹立不倒，还创下过不少“印度第一”甚至是“亚洲第一”，长期担当印度经济发展的龙头。这足以证明他们在长远规划、经营策略和技术实力等方面都有独到之处。然而，在民用领域可以呼风唤雨的塔塔试图打入利润丰厚的军工产业时，可就不那么容易取得突破口了。

早在二战期间，热心航空的杰汉吉尔·塔塔就着手筹建一家“蚊”式战机制造厂，获得了英国殖民政府批准，但之后又被要求转产滑翔机。而所造的滑翔机却没有配备飞机去牵引升空，工厂难以为继，结果塔塔要在印度发展航空制造业的梦想也就此破灭了。摆脱殖民统治后，印度政府实行的是混合型经济体制，给于私营企业发展的空间，而在重要产业就采用国家控制的计划经济模式。结果虽有利用民间工业支持军工生产的政策，但武器装备的研发制造仍长期被国有企业所垄断。像塔塔这样的私营财团尽管有实力，受政策所限也只能扮演供应原材料或辅助器材的次要角色，关键装备始终是一道可望不可及的禁脔。

直到上世纪90年代，这样的“紧箍咒”才有所松动。原因一是印度面临严重的经济危机，开始推行经济自由化和私有化的改革措施。二是印度急切地要从地区大国变为世界强国，需要强大的军事实力作后盾。为了摆脱高端武器长期依赖进口的局面，提高装备国产化水平，就要在军工产业内引入竞争机制。印度国防部开始批准私有资本以灵活的方式参与军工生产，竞争军品合同，甚至将部分国有军工企业进行私有化。进入21世纪后，印度政府进一步加大了“军工私营”的力度，允许国内外的私营企业直接投资军工产业，并拨款支持相关的研发项目。

在这样的利好政策下，塔塔集团凭借资金、技术和管理各方面的优势得以大展拳脚，从作战装备的研发到防务系统的整合都争得了机会。2013年度其涉及军工的项目就带来2.6亿美元的营业额，到2014年又显著增长了40%。根据塔塔集团发布的信息，目前已有14家子公司涉足军工产业，签下的订单总计超過12亿美元。endprint

这其中，作为印度最大的本土汽车公司，塔塔汽车以成为印度军方的“机动伙伴”为目标，利用专业优势已经向印度三军和准军事单位交付了15万部各式车辆，既有后勤支援车辆，也有轮式/履带式装甲运输车和高机动轻型突击车等作战车型。一些产品出口到斯里兰卡、孟加拉、尼泊尔和坦桑尼亚，并装备给联合国驻非洲的维持和平部队。不止如此，他们还与国防部下属的国防研究和开发组织合作，研制“大地”弹道导弹发射平台、快速机动通讯终端、轮式两栖装甲车和炸弹拆除车等新型装备。

塔塔电力早在1974年就设立了战略工程部门，专事军工电子技术研发，40多年来在印度国防项目中取得了不少成果。目前他们参与的重点项目包括“皮纳卡”多管火箭炮系统、“天空”中程防空导弹系统、“歼敌者”核潜艇控制中心、“联合”电子战系统、配备作战车辆的主动防护和激光警告系统等，以及通讯联络、远程监控、光电仪器等军用设备。

塔塔工业下属的塔塔先进材料公司以提供各种复合材料的制造和解决方案见长，业务覆盖航空航天、结构和动力部件、军用防护装备、工业应用等领域。他们不仅为印度军队生产个人防弹服和车辆装甲部件，也为多种军民用飞机的机体和发动机供应复合材料部件。

目前已是全球10大IT服务商之一的塔塔咨询服务公司不仅是印度最早创立的软件公司，也是印度第一家为航空航天和防务项目提供完整系统服务的公司。比如他们正在为印度空军实施物资仓储与维修流程的数字化管理，以提高效率节约开支，同时也与其它塔塔公司在军民用制造工程、航空公司运营、机场服务等项目上展开合作。

借翼发力 欲上九天

在现代高技术战争中，空中力量的重要性已不言而喻。印度在强军之路上也分外重视空中力量的建设，一直谋求最先进的装备和技术。在这方面，印度曾长期依赖苏联/俄罗斯。当西方大国出于地缘政治和经济利益的考虑，逐步放宽对印度出口武器的限制后，印度也获得了与西方一流产品“亲密接触”的机会。然而印度并不满足于“原装进口”，更希望能够引进相关技术加以消化吸收，进而从仿制改进跨越到自主研发和制造尖端武器的层面，从而在军工科技和产业链上打造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现在执政的莫迪政府在上台后就明确提出“印度制造”（Made in India）和“技能印度”（Skill India）的政策，鼓励国内外企业在印度投资制造业，外资重大项目要有印度伙伴参与，同时大量培训各级劳动力，通过提高工业化水平和人口素质来增强国家實力。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立足印度的塔塔集团也积极开展对内对外合作，尤其是在备受关注的航空工业领域接连放出“大招”。比如2008年，塔塔技术公司与长期在印度航空业一家独大的印度斯坦航空公司成立了合资企业，利用彼此的优势扩展国内的航空工程业务。而在对外合作中最活跃的当属塔塔先进系统有限公司（简称TASL）。

这家塔塔全资子公司诞生于2007年，是塔塔集团开拓航空航天与防务市场的主力干将，一开始就制定了与西方先进制造商成为合作伙伴，达到世界级的质量和交付标准的目标，并借此提升自身能力以满足印度国防发展的需求。成立第二年，他们就与美国西科斯基公司在海德拉巴合资建厂，在印度生产S-92直升机的机舱，至今已交付了120具。这是印度首家私营大型航空工程项目，获得了美国直升机协会的质量认证。2010年，TASL又与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建立合资企业，作为唯一指定供应商负责制造C-130J“超级大力神”运输机的尾翼和中段翼盒部件，而印度空军已经装备了5架C-130J并追加订购6架。

在依靠技术合作实现本土化生产方面，TASL也向欧洲频频招手。2010年以来，他们先后启动了与意大利奥古斯塔·韦斯塔兰公司合作组装AW119直升机、与瑞士联合股份防务公司合作生产新一代Do 228双发螺旋桨客机主要部件、与瑞士皮拉图斯飞机公司合作生产新型PC-12单发螺旋桨客机结构组件、与英国科巴姆公司（Cobham）共同研制空中加油设备等项目。最大一单则是在印度空军向空中客车防务与太空公司采购56架C-295战术运输机的项目中，印方将直接购买16架，还有40架由TASL在印度组装交付，合同金额总计24亿美元。

在印度这场越来越热闹的防务“盛宴”中，航空和军工霸主波音公司自然也没有缺席。2015年波音和TASL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在印度的合资企业中从事飞机构件生产和系统集成研发。双方正在和计划展开的项目不仅涉及波音777和787民用客机，还有AH-6i轻型直升机、AH-64“阿帕奇”武装直升机、CH-47“支奴干”重型直升机等军用机型。TASL也将为美国的P-8I反潜侦察机和C-17运输机提供零部件和地面设备支持。此外，他们还参与到罗尔斯·罗伊斯和通用电气两家航空发动机巨头的产品供应链中。

当印度空军透露将更新200～300架单发战斗机的计划后，这块估价高达150亿美元的“大蛋糕”促使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再次与TASL联手。在今年的巴黎航展上，这对伙伴抛出了一道重磅消息：双方将在印度合作生产最新型的F-16 Block 70战斗机。作为经过长期实战检验的多用途战斗机，F-16的出色表现有目共睹，再加以改进升级可谓如虎添翼。而且合作方式符合“印度购买，印度制造”的原则，还可外销创汇，在竞标中胜出的机会颇大。

TASL还有一位搭档也不容小觑，那就是以色列最大的军工企业——以色列航空航天工业公司。多年来，从防务系统的研发制造到营销保障，双方已经进行了相当深入的合作，产品包括导弹、无人机、雷达、电子战和国土安全设备等。

以TASL为核心，塔塔集团在短短10年内就能与世界航空和军工业的龙头老大们同台共舞，成为印度极少数具备航空制造综合能力的私营企业之一。这样的合作对西方巨头来说，可以利用印度的产业基础和人力资源降低成本，并且抢占这个新兴市场，在政治和经济方面施加更大的影响。而在印度看来，借助西方尤其是美国的力量不仅可以快速改变装备落后的局面，更能吸收先进技术和经验，让自己尽快羽翼丰满，从而也能在国际舞台上扮演“大玩家”。近些年来，塔塔等印度大公司就在国内外的防务展和航空展上高调亮相，推销从系列产品到整体解决方案在内的各种成果。

据业内估计，2013～2020年间印度防务市场规模将达1 800亿美元，印度私营企业将成为有力的分食者。塔塔集团显然会谋求更大的份额，占据“高端天空”，但也面临着不小的挑战。从产业规律来看，军工业投入大、周期长、风险高，不是拿到各种“黑科技”就可以迅速给自己插上翅膀一飞冲天的。况且当塔塔四面出击进入全球防务市场，也将直接承受来自国内外的激烈竞争。作为私营财团和上市公司，塔塔还要面对各界投资者对投资回报的压力，在经营管理上不容有失。就在去年底，塔塔集团高层爆发权力内斗，时任董事长被罢免，本已退休的拉坦·塔塔重出江湖收拾残局，这一度让集团的前景蒙上阴影。此外，塔塔集团要在防务市场下好这么大的一盘棋，来自政府的政策导向和实施效率也会是重要的影响因素。

责任编辑：王鑫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