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之河

大放

一

我已经知道它内心的柔软

于是，去捕捉它奔流的光芒

地下的夜更黑

把男人們从夜里抠出来

他们反而恢复平静

煤层这敦实的夜空，离我头顶不到三寸。如此真实

我渴望眼前是个深秋

在一场大雨来临之前，我

脑海中的闪电，是唯一的光亮

二

男人的身体是煤炭的重复

放在炉火里烧，是一种回归

别嫌弃煤炭，她已自知羞愧

她知道自己，破衫下

被我们吸干的乳房，是黑色的

男人们把岩石咬碎，却在肺里还原成石头

刚爬出黑暗的人，他坐着

不说话，眼睛是不见底的洞

黑影钉在煤壁上。洞变小了

又成了一个光点，逐渐消失

那几个黑影，进到煤里了

三

在巷道行走

几块煤掉下来，砸在我身上

它们像是几个字

那么有力，让我疼痛

看着手中的一块煤

乌黑发亮，被空气阳光包裹

我感觉出它即将沸腾的温度

光明包裹着黑暗，就是燃烧

井下有雪，薄薄的一层

如同铺展在墓碑上的苍茫

必须把心沉下去，用虔诚

去看它的安宁

看着一块煤，看久了

能看到雪，能看到猩红的钢铁

还能听到汗水浇在钢铁上

刺啦刺啦鸣叫的声音

远古有多远，是一条河

是一阵风。流着流着水就黑了

吹着吹着风就凝固了

四

一块安静的煤突然颤抖起来

不停地跳动，然后把自己撕碎

直到精疲力尽，仍有

光的汁液溢出

巷道的风吹来，热乎乎

像一口烈酒，咽下去

酒里有父亲和家乡

黑色是一个低沉的音阶

深远，悠长，而又略显沉重

夜有多厚，风有多重

书卷有多少页

像煤壁里镌刻着字的沙粒

诸多且难以打捞

煤的黑色是另一种安静

可以用来洗涤灵魂

因为，冰冷的煤常把我烧伤

五

头顶的河是黑色的

浩瀚的水和风，有磅礴的神秘如同一步跨出地球。置身于

大气层之外，那些星光

是一群肆意奔跑的音符

宛如鱼群挤满河床，相互依靠

相互拥抱，我则依附头顶

和身下的煤，把星座搬到巷道

让文字在其间闪烁发光，流淌

让星光和眼睛沉到河底

我心存敬意，同时

又把自己埋入煤微弱的叹息

大 放：本名许敏。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会员。在《诗歌月刊》《诗选刊》《阳光》《安徽文学》《银河》《淮南日报》《江淮晨报》等刊物发表诗歌、小说、散文二百余篇。有作品被《当代文萃》选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