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恐怖分子”有用吗？<br/>—— 一位美国陆军军官对美国“新阿富汗战略”的反思

“杀死恐怖分子”有用吗？
—— 一位美国陆军军官对美国“新阿富汗战略”的反思

2017-12-07约翰·波顿,马尔杰拉图

航空世界 2017年10期

“杀死恐怖分子”有用吗？
—— 一位美国陆军军官对美国“新阿富汗战略”的反思

日前，美国著名国际政治刊物《外交政策》杂志发表了美国陆军军官约翰·波顿的长文。文章反思了9·11事件后的美国阿富汗政策，对特朗普政府提出的以“杀死恐怖分子”为口号的新阿富汗战略提出了质疑。本期杂志，本刊为读者编译了文章的主要观点——

和过去的战略以及当下的战略相比，新宣布的所谓“新阿富汗战略”只是在形式上有所不同，而不是在实质上。在16年之后，美国仍然缺乏一个对阿富汗的一以贯之的真正战略，只靠延续过去的做法来达到现实的目的。

曾经，奥巴马政府承诺要充分利用美国的所有力量，但这只不过是一种陈词滥调，不能解决任何实质问题。

如今，特朗普强调不再参与“国家建设”和“不设立撤军时间表”，同时强调要“杀死恐怖分子”——据说这样是为了确保阿富汗不会成为恐怖分子的避风港。五角大楼计划在阿富汗再增兵3000至5000人。这真是一场疯狂的游戏。道理很简单：如果已有的10万军队不能杀死足够多的恐怖分子，那么只增加10000人，会有什么用呢？

然而，杀戮并不是战争的目的，它是一种作战策略。而阿富汗战争的根本目的在于摧毁恐怖组织，或达成某种协议，使恐怖分子停止对美国的敌对行动。更重要的是，如果阿富汗真的是一个需要动用“一切国家力量”（特朗普语）来解决的问题，那么，它本身就在国家建设层面成为一个问题：它使得杀戮变得无法控制。

对于“阿富汗是否已经成为了恐怖分子避风港”的问题，目前并没有确凿的答案。从2008年开始，美国人就开始反对那种为“永远的战争”辩护的论调。这种类型的战争不仅与我们的政府形式非常对立，而且关于敌人“安全庇护所”的断言也依赖于错误的逻辑，即，如果我们不继续作战，过去的悲剧（指911）将会重演。

塔利班是美国在阿富汗的主要敌人，但在规模和行动目标上，它和基地组织并不一致。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塔利班并没有被宣布为“恐怖组织”——这在一定程度上符合事实。美国没有把塔利班宣布为恐怖组织也有部分政治考虑，这是鼓励和解的一种方式。塔利班主要目标是地区性的。它想统治阿富汗。事实上，它有一个一直与之并肩作战的影子政府。

8月22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发表电视讲话，公布特朗普政府的“新阿富汗战略”

这就是“消灭恐怖分子”战略的问题所在：它忽略了发生在西方世界的极端暴力事件形成的根本原因，也忽略了塔利班的地方性因素。在阿富汗杀死恐怖分子并不能阻止那些在巴塞罗那、法国或美国实施恐怖袭击的恐怖分子。我们正在继续——实际上，特朗普的所谓新战略是在重新强调——一种失败的“鼹鼠型”战略。

这种新的战略“看上去很美”，它造就了优秀的电视节目，但在战略上不健全，运营成本高昂，而且在战术上令人精疲力尽。它还将恐怖组织提升到与民族国家相同的水平——这一地位实际上会让恐怖分子感到自豪——但实际上他们只是一群罪犯。这一战略迫使美国军方必须战斗在前线，而不是设计、装备和训练解决阿富汗当地武装来解决问题。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经历了漫长的战争之后，美国并未从未真正考察过美军在阿富汗的军事训练模式和人员结构，更别说为满足这个至关重要的战场的需求而进行更多深刻的根本性改变。美国陆军中尉丹尼尔·博格尔（Daniel Bolger）也意识到了这一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我的同僚们都看到，美军的战略不起作用。我们没有重新考虑对这场战争的基本假设；也没有质疑我们对阿富汗战争的理解，而这些理解是有严重问题的……最后，世界上所有的勇气和技巧都无法克服无知和傲慢。”

另外一个因素也影响了美国对阿富汗的看法：美国军队。美国军队的存在也扭曲了阿富汗与美国国家安全之间的实际关系。

对于美国驻阿军队，尤其是驻阿部队领导人而言，这场战争是“个人化的”。对他们来说，阿富汗的成本非常真实，就是他们失去的战友和朋友。他们需要在阿富汗继续作战，为死去的战友报仇。

相反，公众通常会反对战争，但对美国来说，公众的反对是微不足道的。毕竟，“公众”只是抽象的概念。因此，美国人民必须评估那种“支持美国驻阿部队指挥官”的呼声，同时认清一个现实：从911事件至今，美国已经更换过16位驻阿部队指挥官，而每一个指挥官都想要更多的部队。

2016年4月6日，美国空军高级军士长詹姆斯·科迪在阿富汗空军高级军官培训研讨会上，为哈米德·卡尔扎伊国际机场的飞行员提供训练、建议和协助

伟大的国家都不会害怕那些尖锐而严厉的批评。基于这一点，我们不妨考虑一下下面这些“硬”事实：

美国人在阿富汗阵亡，是因为美国人“呆在”了阿富汗。那些注入“与全球恐怖分子战斗”或“让民主世界更加安全”之类的陈词滥调忽略了一个基本的事实：没有任何军事战略曾经在这片遥远的土地上取得成功。

撇开战争的巨大成本(从9·11事件之后至今，美国对阿富汗战争的直接支出超过7000亿美元），一个更加难以承认的事实是：阿富汗的安全治理和美国的国家安全之间，实际上没有什么联系。塔利班可能为基地组织提供了庇护所，但它们对美国的安全并不是一个威胁。而事实上，美国在阿富汗战争中所采取的一系列行动已经激起了伊斯兰世界对美国的反对，播下了国内冲突的种子，并让美国自身负债累累。

美国人可以为自己在阿富汗的战斗经历而喝彩，但是，恰恰是上述美国人不愿意正视的严酷现实，让美军在阿富汗陷入了僵局。

这种对现实的公开模式态度，是美国内部一种破坏性的社会契约所容忍的。在这样的契约之下，美国民众愿意为美国军队做任何事情——除了认真对待他们。

一个真正明智的人会去主动认清真实情况，努力正视这些残酷的事实，停止一场在世界另一头的战争，并寻求一种解决方式——不是作为胜利者，而是作为一个可敬的人。

我们可以在阿富汗找到和平，同时持续不断地打击恐怖分子对其他地区的威胁。

中亚的丘陵和山谷具有独特的战略、历史和地理价值，这里的人民也理应享有世界其他地方的民众所享有的自由、稳定和安全。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美国伞兵应该死在这里，考虑到战争的残酷性和持久性尤其不应如此。美国应当停止对历史教训的忽视，修正自身战略的愚蠢之处，并将其转化为持续一代人的努力，从而重塑一个极度反对外部世界影响的地区。（马尔杰拉图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