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离
2017-12-07★文/余四
★文/余 四
撤离
★文/余 四
吃饭的时候女人不经意地说:“明天我的女儿女婿带外孙回来过国庆节,还有他——”
“哦!”他依旧扒拉着碗里的饭,头也没抬。
“我和你说真的,女儿一大家人从广东开车回来,女儿的爸爸也回。这几天你就住在街上的宾馆里吧!我都安排好了。”女人又局促地重复了一遍。
日光灯下,女人目光灼灼,岁月的藤蔓爬上了女人的眼角。女人撩了一把搭在眼前的碎发,他不忍心看,又垂下头,一口气把碗里的饭划进嘴里,鼓着嘴说:“我知道了。”就进了房间。
收拾完自己的衣服,他打量着这间生活了大半年的屋子,他的痕迹被彻底抹掉了,他即将出门,那么连他的气味也一同消失。
“我送你!”女人从厨房里出来说,刚洗过碗的两只手湿淋淋的。
夜是敏感忧伤的,只有沙沙的脚步声响起,两个人低着头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有说话,似乎任何唐突的话语都会惊动揭开些什么——
他是离异的,在50岁时欠下一笔赌债后被前妻的家人给扫地出门了。认识这个女人也是在麻将馆里,当时女人输红了眼,他拉住将要陷入泥潭的女人说,你一天没吃饭了,走,我带你吃饭,吃完了再来也不迟。他不愿这个女人也重蹈覆辙。
身后突然没了声息,他止步回头,女人正站在水银路灯下,灯光披散下来,女人黑着脸,像一朵憔悴的花,他挪着步子往回走,女人才幽幽地说:“他们回来只住三天,三天后你再回来!”
他嘴角扯动着笑了笑,面部有些酸涩,还是伸手搭在女人僵硬的肩上说:“知道了!”
那天夜里,宾馆的门被敲响,他犹豫地还是打开了,女人像一袭夜风钻了进来,他愣怔着说:“你不在家陪女儿外孙,跑这里干吗?”
女人移开眼,指着堆在床头的脏衣,牙疼般唏嘘道:“你看你脏成什么样了?”手脚利索地把衣服捡到了卫生间里,传出水龙头“哗哗”的声音。
他赶了过来说:“你还是回去吧!我来洗。”
女人拧过脑袋,粲然一笑说:“我跟他们说我去上夜班。他们今天还让我跟着去广州,我才不愿意和那人一起过。如果要去也早去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女人耸动着肩背,用力搓洗着,他不忍心去看,似乎担心触疼了她——女人也是离婚的,比他大两岁,女儿和女婿在广州开公司,外孙在一家高档的外国语幼儿园上学,学习唱歌、钢琴……
“你不知道我家那小东西多疼人,外语说得一串串的——”女人依旧在津津乐道。
“你应当跟他们去!”他咬着唇,还是忍忍没有说出口,一口气咽进肚里。
在送女人回家的路上,女人说:“给我一段时间,把你的债还清,到时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了。”
“到那时我和你一起去广州——”
…………
他像一缕没有灵魂的风在大街上游走,突然女人站定说:“到了!往哪儿走!”
他收拾起慌乱的脚步,抬头看到那间他住了大半年的屋子还亮着灯,像是在黑夜里凿出了一个洞。女人靠近他,摸了一把他冰冷的脸说:“乖,回去吧!他们明天就要走了!”
他冲动地一把把女人拥进了怀里,闭上眼,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滚落,坠入到无边的黑暗里。女人拾级上楼,听到一声清脆的门的磕碰声,“婆婆回来了!”一个稚嫩的孩子声响起。
“哎!我宝宝最乖的!”女人带着慈爱地应道,“咯咯咯”的笑声,一时间那温馨融洽的家庭气息像浪花般从窗口四溅开来。
他身上残留着女人的温度,快速收拾起宾馆里的东西,然后拎着袋子走上了大街,午夜的大街空无一人,他走得毫无踪迹,就像来无影般……
(摘自《花地小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