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尽梨花春又来
2017-12-06张美丽
张美丽
我最近状态不是特别好,一个月跑几趟医院。有一天起了个大早,在脸上抹好粉底后,我凄惨地发现,三层粉也拯救不了镜子里那张挂着眼袋和法令纹的脸,于是干脆把镜子一合,妆也懒得画,任凭憔悴去了。
也不是没有睡觉,事实上我的睡眠比前两年多多了,只是非要合着音乐声脑子才肯好好休息。睡也睡得不踏实,一个接一个梦不停。深夜两三点转醒,接着继续在各种梦里串场到天明,像个压了戏的演员一样赶场不停歇。加上天气燥热,食欲也减退了——应该多少能瘦下来一点。想到这里,我又有点欣慰。
非要到这种时候才肯承认,能好好睡觉啊、好好吃饭啊,这些前几年看起来最平常不过的需求,其实有多珍贵。
我的一个朋友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前一阵他终于熬不住了,去找医生乖乖拿了药回来吃,然后隔两天和我交流情况。
“今天吃了药平静了很多,感觉挺好的。
“这两天开始嗜睡,记忆力很差,注意力也不集中。
“最近手脚开始抖起来了,虽然不再有很多消极的想法,却变得很迷茫,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发了一张照片给我,说明书上,药物的副作用一栏能看清的最小号字体密密麻麻写满两页纸。
我安慰他,没事的啦,会好起来的。
他说嗯,你也加油。
我们都清楚,这样的话其实并没什么用。但下一次,我们依然会将这样的对话重复一次,然后给对方打上一大串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像一个仪式,以此证明我们真的有很努力地在生活。
我猜,你们可能想看到的也不是这些丧气话。毕竟每期收到的读者调查表上,大家总是写,互动里感觉当编辑好开心呀,以后也想当编辑!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们也有非常多诸如上述的不如意,和你们在深夜跟我们倾诉不开心一样。事情是不同的,尝到的愁闷滋味却是同一款。
十四五岁的你们忧愁考试,忧愁看不见的未来,忧愁伸出又收回来的想要触碰那个人的手,忧愁枯燥乏味的日子何时是个头。也许受了委屈还会自我安慰,等长大就好了,等长大有了准备,一切都能变得明晰,就会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已经是大人的二十四五岁的我同样忧愁未来,忧愁生活给的刺,忧愁被资本和现实摁着打趴的理想主义。这才发现,好像很多事情和年纪是没有关系的,生活下狠手的时候,从来都不会管你有没有做好准备。
我们好像永远被困在这样的焦躁里。
想起电影《Lion》里,小女孩问那位独自生活了很多年的杀手,人生是只有小时候这样辛苦,还是永远这样辛苦呢?
“Forever.”
永远。殺手告诉她。
不过回忆起来,十几岁仍然让人羡慕——光阴大把大把抓在手里,喜欢一个人便肯赔上长长久久的时光,让眼睛去跟随;今天溃烂的伤口,不消多少时日就可恢复如前;犯了错,一句“小孩子嘛,不懂事”便也轻易可以获得饶恕。
再往后,异性的追求变成了得不到回应便撒手;再也不敢轻易摔伤,会留疤;长辈口里变成“你是个成年人了,该有个成年人的样,胡来像个什么样”。
好在时间不太抠门,多少也是给予了一些的。
开始变得坦然,面对一些问题有了理性批判的眼光,开始一步步脚踏实地,变得坚强。那些小时候做的毁天灭地的事情,好像对如今的自己而言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哂笑一声就算过了。也许再过十年看现在,也会是如此感想。
于是在某个明朗的天气里,突然就有些了然。有时候呢,生活本身就是很无力的。但因为要继续下去,所以总要打起精神来应对,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反正情况已经这样了,还能坏到哪里去呢?反正都已经这么坏了,再坏一点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反正坏到底的时候,总会往好的方向走的。
反正,梨花落尽了,春天便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