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
2017-12-06王宏启
王宏启
梅雨
王宏启
嘀嗒嘀嗒连续不断似真似幻的响声,让我从清晨的浅梦中醒来,今年迟来的梅雨终于开场了。
天空不经意间灰暗下来,既忧郁又晦明,露出的光,暗中夹黄,黄里藏灰。密密稠稠的水线顺着玻璃流下,眼前是流苏一样的水帘,我和室外的天地仿佛被隔成两个世界。在我看来,雨是湿漓漓的灵魂,她在窗外喊我,可我听不见也看不见。而在她看来,我是一个奇怪的人—居然在大雨的包围中吐着烟圈,任由烟云袅袅伸展,让那猩红的微光在雨的世界里闪烁。
随着跳动的火光,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跳回到童年的梅雨里。
小时候的梅雨是诗意的。诗意是乡村的美景给的,“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梅子黄了,栀子香了,荷花开了,青蛙呱呱叫了。一缕缕潮湿的炊烟,像是每户人家的头发,化作雾霭匍匐前行,几经盘旋,终于汇聚在一起,更像是整个村庄拧成的生命的辫子,回荡的是满溢村庄的香甜,升起的是庄户人家对幸福的憧憬。
小时候的梅雨是温暖的。乡亲们在这不能干农活的季节里,常常穿着和梅雨最亲的蓑衣,串串门走走亲戚拉拉家常,可以“莫听穿林打叶声”,任凭梅雨滴滴答答地落,温温热热地落,依然慢悠悠地行走在如麻的雨丝中,因为此时他们的心中总有一些心事会被雨水打湿,总有些情怀会被雨水触动,让自己的心灵在亲情的温暖中得到一次次的抚慰。
小时候的梅雨是惆怅的。我的老家处在淮河以南长江以北,无论南边下雨还是北边下雨,都会光顾这儿。令大人们惆怅的事情很多:农活干不了,屋漏无干处,柴草点不着,米面会发霉,衣服晾不干,处处生霉斑。孩子们的惆怅,源于孤独,下雨天被禁锢在家里,无聊透顶之时难免调皮犯错,很容易被家长发现;好不容易晴了两天,可是泥泞的土路经阳光曝晒后,板结成一条条竖起的土棱,很难在上面奔跑,稍不留神就会崴脚。
现在的梅雨,也有风景,却缺了自然的韵味。梅子熟了,鲜艳的颜色让我怀疑被喷洒过什么激素,当然吃不出酸涩中的那份甘甜。玄武湖的荷花开了,赏荷者络绎不绝,可大多是匆匆来匆匆走,放慢不下脚下的步子,唯有几位摄影爱好者,在浮躁的人群里精心调试着镜头,品味着荷的那份淡定和超逸。听取蛙声,要到远郊的荒野田畴去寻觅,但也只是零星稀疏的小组唱,听不到那种酣畅淋漓的大合唱了。
近年的梅雨,急躁的脾气代替了温婉。入梅是突然的,没人相信的。出梅却是犹豫的,迟迟不肯离开。遇上丰梅的年份,难以体会那种淅淅沥沥、点点滴滴、缠缠绵绵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急风急雨、忽下忽停,让你措手不及。蓝蓝的天空,已成了人们时下的奢望,似乎只能在老歌里听到。偶尔出现的“水晶天”,竟然被网友们称为难得的“享受”,惊呼“这样的蓝天真‘摆’!”“水晶天的赶脚真好!”
对于梅雨,我内心里真还有矛盾。既盼梅雨早点来,可以把半空中的扬尘降下来,把雾霾烟霾赶走,也盼梅雨早点走,带走那份阴郁,那份反常,那份潮湿的心情。其实,最盼的还是梅雨能够准点来,至少让我看到生态系统正在慢慢恢复的希望。
今年的梅雨季,我就是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中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