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儿

宁夏/鲁贤斌

萌儿

宁夏/鲁贤斌

萌儿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神游梦中。她在电话那头怒气冲冲地喊着质问我：“舅舅，你昨天晚上为什么又要喝酒？”我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一时语塞。她又很有气势地说道：“你以后要是再敢喝酒，我就告诉我奶奶（萌儿把她姥姥总是以奶奶相称），你要给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能喝酒，听到了没？”她肯定是从大姐那里知道了昨晚我喝了酒的消息。我被这个五岁大点的小孩儿奶声奶气的声音给逗乐了，我唯唯喏喏地向她保证：好的，舅舅知道了，舅舅保证以后再也不喝酒。她这才罢休，挂了电话。小家伙俨然一副大人的姿态教训我这个在她看来很不听话的舅舅，我也乐意接受这位小大人的批评。

萌儿教训我已不止一次，自从上次喝酒醉过之后，萌儿每次知道我喝了酒都会义正辞严地把我教训一番，有一回她知道我喝了酒之后甚至不依不饶地要脱了我的裤子打屁股，最后在她妈妈细致耐心的劝说下她才肯罢休。这就是萌儿，我的外甥女儿，一个扑闪着一对乌黑的大眼睛，时而幼稚可爱、时而处事老成的漂亮女孩。

有一回，大姐做完饭后去舞蹈学校接学舞蹈的大外甥女，我则坐着看电视。萌儿跑前跑后地擦桌子、收拾碗筷。她说她要给妈妈一个惊喜。然后就跑进了厨房，小小的个子连灶台都够不着，她就搬了条凳子踩上去张罗着开始洗碗了。时间不长，她就拉着我去厨房看她的劳动成果。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完全无法想象这竟然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能干得了的事情。刚才还是一片狼藉的厨房被收拾得纤尘不染，所有厨具擦洗得闪闪发亮，摆放得井然有序，就连地板都被擦得能倒映出人影。大姐刚进门，她就拉着大姐去看她的劳动成果。这真的是一个不小的惊喜。只要有赞扬，下次萌儿就会做得更好。

萌儿的坚强是很多人想象不到的。

三岁的时候，她要上幼儿园了，大姐带她去妇幼保健院体检，体检时有一项是抽血化验，所有的小孩儿在抽血之前都吓得哇哇大哭，唯独萌儿镇定自若，对其他小朋友的表现很不屑地嗤之以鼻，她偷偷地告诉大姐，旁边的小哥哥都哭，羞不羞？轮到萌儿抽血了，她挽起袖子把胳膊伸向医生，把头扭到一边看着窗外，针头扎进胳膊的时候，她只是吸了吸气，轻微地皱了皱眉。医生对萌儿的表现极其赞赏，他说这么多小孩，这么坚强的还是头一次见。还有一回，萌儿跑着玩的时候摔倒了，膝盖摔得血肉模糊，鲜血直流，她愣是没有掉一点眼泪渣子，爬起来笑笑，一瘸一拐地继续玩去了。

萌儿爱干净，她的床一直都是她自己在收拾整理。

即使有时候大姐帮她收拾了，她也总会挑出一些不满意的地方自己再收拾一次，这点像我！在没有经过她的同意的情况下，一般是没有人敢到她的床上坐一坐的，更不要说睡一觉，要是被她发现了，绝对会哭闹着不罢休。萌儿和我的关系一向不赖，在她高兴的时候，我绝对可以在她的床上和她玩各种游戏，这个时候她一点也不在意。完了的时候，她又会细致认真地把床收拾一遍，绝对不会让床上有一点褶皱。她摆在床头的毛绒娃娃等玩具也是放得井井有条，丝毫不显得杂乱。小书桌亦是如此。

萌儿干事一丝不苟，不仅表现在做家务上，在学习上同样如此。

五岁大一点的孩子，在幼儿园上学前班。学前班已经开始学着识字算数了，萌儿在学习上表现出了一副天生擅长的样子。每天晚上接回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趴到小桌子上一笔一划地写生字，扳着手指头算数，要是遇到困难，一点就通，机灵得不得了。你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中自然而然会生出几分疼惜。有时候带她出去，街边的广告牌或者车上的汉字她都感兴趣，表现出一副不耻下问的样子，问个没完没了，等过了一段时间无意间又碰到上次的那个字，她就会准确无误地读出来，再过一段时间，你会惊奇地发现她会把记下的那个字歪歪扭扭地写在纸上，时间久了，萌儿用这样的办法识了不少字，你不得不夸赞她接受新事物的能力。

我最爱听萌儿背诵唐诗。萌儿背诵的好多唐诗，都是在她姐姐读的过程中听着记下来的，听的时间长了，她自己也就会背了，尽管她不认识唐诗里边的字，也理解不了唐诗里边的意思，但依然背得像模像样，有声有色。我爱看着萌儿背唐诗，是因为我喜欢她那种认真的神态和奶声奶气的声音，这种奶生奶气和之前提到过的质问我为什么喝酒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从萌儿奶声奶气背唐诗的声音中，仿佛能听到被文化浸润过的气息。

萌儿是很喜欢我的，因为不累时，我会陪着她玩各种游戏，并且玩的都是一些三岁小孩子喜欢玩的。萌儿一时兴起，说舅舅咱俩玩捉迷藏吧，我就真正地和她开始玩捉迷藏，楼上的空间远远没有我小时候在野地里玩捉迷藏施展得开，但我还是尽量想着法子把自己藏得隐秘一点，给萌儿增加一些难度。玩的次数多了，家里边实在找不着适合藏身的地方，有一次实在没地方可藏了，我就把自己卷在窗帘里边，萌儿跑出跑进找了好几遍都没发现我，最后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哈哈笑出了声才被她发现。姐姐嗔怒地说萌儿和我是傻瓜外甥和半吊子舅舅。傻不傻、半吊子不半吊子都无所谓，萌儿开心就好。

有时候，我会抢着吃萌儿的零食，有时候也会和萌儿抢着玩玩具，姐姐总会嗔怒地说一句，和你同龄的人都已经做爸爸了，你怎么还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没长大就没长大吧，和萌儿抢得开心就行。

萌儿快过生日时，我答应给她买最漂亮的彩虹蛋糕。这个应承也就成了我威胁萌儿最好的借口。萌儿对我亲她是深恶痛绝的，每次我作出要准备亲她的动作时，她都会用胳膊把脸蒙得严严实实，躲得远远的，即使我抓住她强行要亲一亲，她总是又喊又闹连扑带打不让我靠近她的小脸蛋。自从答应了给她买最漂亮的彩虹蛋糕之后，每次我亲萌儿都是理直气壮，她反抗的时候我说一句漂亮的彩虹蛋糕，萌儿就乖乖地就范了。萌儿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子，但是她还太小，分不出是玩笑还是当真，为了她的漂亮的彩虹蛋糕，她只好忍辱就范。每次亲完萌儿，萌儿总是一副恶心至极的表情，跑到卫生间用毛巾使劲地擦或者干脆洗一次脸，她总是用那种深恶痛绝的表情拉长声音说臭死了，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被萌儿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

在萌儿身上，我看不到一星半点我童年时的影子，将近二十年的时间跨度，城市和农村空间上的巨大差异，所有这一切的一切，造就了两代人不可同日而语的童年生活，而我在和萌儿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里，都在重温着我童年时的记忆，偶尔我也会给萌儿讲一些她完全听不懂的我童年时的故事，我也希望，等萌儿长大以后回忆起她的童年，能依稀看到我的影子，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我最希望的是，她还能想起一星半点的我给她讲过的我自己童年时的记忆，并把它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