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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龄小姨

2017-12-06山东张瑞超

散文诗 2017年8期
关键词:姥姥家小姨见面

山东/张瑞超

同龄小姨

山东/张瑞超

母亲有个小她二十多岁的妹妹,是姥姥最小的女儿,也就是长我两个月的小姨。我们同一年来到这个世界上,她是农历七月初五,我是九月初五的,年龄相当,辈分却不同。她与我有着亲密的血缘关系,有着类似姐们闺蜜般的情分,又有着感情上无上的依赖。

我是父母手上的掌上明珠,她却是姥姥知天命之年降生的最小女儿。她的到来,几乎就是一场生命的兑换。

在医学不发达的那个年代,女人每一次生孩子,就是拿着生命去赌明天。姥姥生下她时,遭遇了令人恐怖的大出血。血色从枯瘦的身体里浸染了土炕,灰白色的脸庞宣示了无奈。村里的接生婆只顾着抢救姥姥,却没有人顾及躺在另外一个土炕上的女婴。她孤独地在这个新世界里挣扎。偶尔有邻居想起她,便熬一碗糊糊,抹进她稚嫩的小嘴里。幸好,体格健壮的姥姥挺了过来,在死神那里逃了回来,开始抚养这个幸运的女婴。

等母亲挺着大肚子来到姥姥身边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以后了。母亲的家离姥姥有着四十多里路,凭借一辆破旧自行车,把回娘家的路走得辛苦曲折。那是我和小姨的第一次相遇,我还在母亲的肚子里,而小姨闭着眼睛躺在姥姥的土炕上。我们隔着尘世,倾听彼此的心跳。

可怜天下父母心。尽管姥姥也怀孕生子,她却舍不得吃几个鸡蛋,反而省下来100个鸡蛋,在母亲生下我的时候,就让舅舅送到母亲的炕前。而这一切,母亲不明就里,那时候的母亲也是年轻。

每当提及这段辛酸往事,母亲几乎掉泪,心疼母亲在炕上与死神抗争,把鸡蛋送给自己,疼最小的妹妹没有奶吃。随着年龄和皱纹的增长,母亲极不愿意提及,痛苦的心太疼。苦日子里的痛,浸到骨子里去了。

我在父母的护佑下长大,有些被宠溺得任性。小姨在姥姥苍老的臂弯中成长,带着温婉的秉性和对生活艰辛的理解。

不知读书为何物的童年时代,小姨一度成为我纯真无邪的玩伴。我和小姨肩并肩地长大,玩在一起,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或许是长辈,姥姥总是教育小姨要让着我,哪怕是一个鸡蛋,也是先让我吃,小姨就在旁边痴痴地看着。我想,那个时候,我肯定是经常欺负她的。无论玩什么,她总是让着我,从来不和我抢。或许,就是在这种宠溺中,我变得越来越霸道不讲理。

姥姥家门前有一条大河,缓缓地流走了我的童年。下了高高的堤岸,走过芦苇丛生的湿地,走近水边,宽阔的水面上,阳光落下千万条金色鳞片,水底鱼儿畅快地嬉戏。这样的情景,一直住在梦里,千回百转,缠绵不休。我和小姨,以及一大群野小子野丫头,一起下河抓鱼、摸田螺。摸上来的田螺,堆在姥姥的院子里,我们用小石头将空壳敲破,串成项链。要么就到村里捉迷藏,邻居的院落、墙角,没有我不去的地方。

有一个同龄小姨在身边,助长了我的自豪和自信。只要一到姥姥家,就像国王回到了自己的国家。自恃有一个小姨,我在姥姥的家里,如鱼得水。谁也不敢跟我闹,谁要是惹恼了我,脸蛋一拉,回身就再也不跟他玩。而小姨从来不会这样,她和谁都是朋友,和谁也不打架。

上学伊始,被套上的枷锁就再也摘不下来了,再也不能跟随母亲随意地去姥姥家走动了,与小姨见面玩耍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只有逢年过节才去。冬天,我要在冰冻的河面上骑车,光滑的冰面戏弄我的顽皮,把我摔了一次又一次。她不敢,却也和我一样骑,摔倒了就不再骑了。我摔得七荤八素,她就扶起我,微笑着看我在冰上耍花样。暑假,我住在姥姥家里,和小姨到村里角角落落寻觅属于童年的快乐。她从来不和我争执,微笑着和我度过在一起的日子,不争不吵、不言不语,陪着我一起疯、一起欢笑。

小姨,以她的温和、宽容和善良,陪我走过童年。童年的时光里,在我身边都是一些野小子,和我分享女孩秘密的只有小姨。然而,当我们相继走进中学,遥远的距离让我们无法再分享属于女孩的心思。我便孤独地长大,而小姨身边却环绕着闺蜜以及长她十多岁二十几岁的姐姐哥哥。

小姨和众多姐姐、哥哥、嫂子、侄子、外甥相处得都非常融洽。从没听说过小姨和谁吵架动气,和谁闹过别扭。即使嫁人之后,也是与婆婆相处得极为和谐。

姥姥老来得女,也沾了最小女儿的光。姥姥身边六个儿女相继成家立业,陪在身边带来欢乐的只有小姨了。尤其是在姥姥得病住院的时候,都是小姨衣不解带地在身边伺候。即使出院,洗衣做饭家里家外的活计,都是小姨在身边做的。姥姥去世的时候,小姨恸哭倒地,那时候她刚过三十岁,有了自己的女儿。

距离和时光,把从小长大的我们拉长。我们在各自的世界里,柴米油盐的腌制生活。上学、工作、结婚、生子,能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甚至有好多年不见面。在心底,我却依然储存着对小姨见面聊聊生活的渴望。梦里,去往姥姥家的那条曲折的路,走了千百遍;那条门前的河,在梦里也依然流淌。

偶尔的一次见面,还是在姥爷住院的日子里。她和大姨、二姨、舅舅在一起。那时候,她依然和我一样地长发披肩,身材也是和我一样的纤细,体重也都是48公斤,个头也是一般的高,有人说相貌都长得差不多。的确如此,还是十几岁的时候,我们一起在家里玩,邻居过来拿东西,竟然就把小姨错认做了我,后来逢人就说,我和小姨长得很像。这也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我们见面,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但也有着说不出的情愫。彼此对望的眼神,也隔了岁月凝结的陌生。

想说的话太多,却又无从开口。

匆匆别离,我们又各自沉溺在自己的生活里。我争分夺秒地在小城生活的炼狱中挣扎,她远在上海,在五色迷离中熏染大城市的气息。

彼此交集的时光短暂,一闪而过,只好把内心的渴望再次隐藏。

长大了,意味着背负不同的家庭前行。

就在前不久,表妹结婚的时候,我们再一次见面。

还是长发披肩,头发黝黑发亮,比我的多,一款绿花长裙衬托出她依然的温婉。这次的体重比我重了不少。她还是那么微笑着,一如既往地微笑。我要求和她照相,她说不愿意照相,有皱纹了,但最后还是拗不过我,便和我一起照了。

岁月在我们的身上、脸上都留下了痕迹,无法抹去,也无法还原曾经。

她的女儿很优秀,比我的儿子小一岁,却同一个年级,明年都面临高考。在女儿很小的时候,她随丈夫就去了上海,一直在上海,和女儿聚少离多。女儿说要考上海的大学,和妈妈爸爸在一起。

一个温婉的女人,注定拥有一个波澜不惊的人生。不要大风大浪,平淡得只要不受伤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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