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生死之交做你喜欢的人
2017-12-06
不做生死之交做你喜欢的人
你总得相信,十六七岁时喜欢上的那个人,即使后来没有与你白头到老,因为给过你心动和天真,烂漫和哀愁,也是个特别而又美好的存在。
夜魅酒吧的灯光刚刚熄灭,穿着红外套的宋槐就从里面出来了,隔着十几步的距离,我能清晰地闻见他身上那股雪花啤酒的味道。
意料之外,他没有走路歪歪斜斜或者神志不清,破口大骂,这多少不符合人体反应逻辑。
毕竟一个人喝多了,撒酒疯是变态,想要撒酒疯还能克制不撒就是变态加一级,他这种情况自然属于后面一种,我看起来会很危险。
我心想坏了,怕他压抑久了会走火入魔大开杀戒然后锒铛入狱。
于是大义凛然走过去,“怎么没喝死啊?”
看到我宋槐明显愣了一下,须臾,动作利索地看看手腕上那块我买给他的二十几块钱的手表,后来眉毛拧到了一起,“这么晚在这里干嘛?巡夜体察民情啊?也不怕影响市容。”
你才影响市容,你全家都影响市容。
我白了他一眼,这种人就该抓去枪毙。
彼时作势转个头就想走,好在他还有人性,迅速学着韩剧欧巴的样子拉住我说:“都等这么久了,一个人走多亏啊!”
“谁等你,谁等你,谁等你了?”
“除了我老婆,谁还会等我啊?”他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在灯光里拥着我朝家走。
今天宋槐会花大把票子来酒吧是有原因的。
我俩大学毕业以后顺着一股东风逆流而上学人北漂。
那时候两人都没钱,背着个巨大的包裹活像山贼进城。我们租个贵死人烂到爆的单间,连家具都没有,就兴高采烈地住了进去。
后来开始找工作,北京的工作难找,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那些日子我们相互勉励,终于找了还算不错的公司。
曾立志要在北京闯出一片天,届时有钱了就举着青岛儿女的旗帜到处去撒野。
然而结果总让人惶恐,惶恐之余还倍感挫败,原来梦想真的很远。
宋槐公司出了问题,老板实行裁员,作为新人又是公司年度最帅的男人,在女性职员较少男性职员居多的情况下,宋槐第一个被踢。
他爸妈得知此事下最后通牒让他回家,他说不想灰溜溜地逃走。一方面拼命找工作,一方面受他爸妈唠叨,终于还是觉得得宣泄一把。
我们并排走在夜色里相对无言,为了打破这种寂寞,我没话找话突发奇想,“宋槐,你不喜欢回青岛,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见鬼了,谁会因为你啊!”本就是一个瞎扯淡的问题,谁知他结结实实脸红了一把,从耳根子红到锁骨处那种,过程很带感,于是我也很带感地笑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跟宋槐凑成一对是我至今做过的最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跟他也算是半个青梅竹马了,从初中起同桌到高中毕业。
起初我和他基本也是一对冤家。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初一的开学早会上。
那会儿我们都年轻气盛小肚鸡肠。排队时我不小心踩了他一脚。他痛得龇牙咧嘴,抬起眉毛看了我一眼,表情像是被雷劈到一样,然后就语重心长叫我,“同学,人丑就该安分点。”
当时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目光齐刷刷投到我身上,哄堂大笑。我那时候脸皮薄,顿觉无地自容,便加以报复。
不是瞪他几眼就是故意拿擦过的纸巾丢他,他自然也不甘示弱奋力还击。
后来早会上校长说了些什么我都没听到,只知道宋槐站在阳光下,一张五官端正的脸分外铁青,气急败坏跟我说“我和你没完”。
怎么跟我没完,我想他应该还得琢磨一段时间。
能排到一块去的基本都是一个班的,但我没有想到那正经到穿西装来上课的老师还把我们安排到一起。用他的话来说学习就该男女搭配。
思想真腐朽。
宋槐抗议过,我也坚定不移地跟他说我宁愿和猪坐一起。
他十分为难,为难过后恍然大悟,“那你把对方当做可爱的小猪就好了嘛。”我泪崩,有这样的老师想来也是三生有幸。
而后我俩列出各种协议,其条款内容犹如丧权辱国的生死契约,而我们都是卖国贼。
宋槐警告我说,“越界你就死定了。”然后气定神闲在桌子上画了一条三八线,分出一小块天地间的楚河汉界。
白色粉笔线在旧书桌上弯弯曲曲,为此我表示无语,在青春期这个磅礴的大家庭里,他是唯一一个干妇女事件的男生。
因为三八就是妇女节。
与他同桌的岁月可说悲愤,这悲愤跟那条三八线一起,持续到高二那一年。
我们就读的学校分南韩小学部、南韩初中本部以及高中实验部。
初中在那儿毕业直升实验部,高一时班主任虽然换了人,却也有男女搭配的癖好,我觉得他们都是小时候没有女同学追才如此。
没想到一向跟我意见不和的宋槐认真附和道,“我觉得也是。”
我以为这人终于要开窍了,谁知他又丢来一句话,“你和他,道也是同条道上的。”
我问,“为什么?”
“都是没人追啊!”
……
宋槐其实是个名副其实的学霸,他中考成绩在同一年级排名第二,而我虽不至于学成人渣,但离垫底也就差几个人而已。
有一次我们班进行模拟考试,那些密密麻麻的题目明明一看就懂,等试卷发下来时才知道一做都错。
宋槐拿了九十几分,挑着好看的眉毛笑我,“又考砸了啊?”
“别气馁,就你这德行也就值这点儿,又不是没考这么低过。”
“你要是长得好看点,我就让你看答案了。”我发誓,他真是我见过的最没情商的人。
当天我大姨妈前来探亲,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我硬是没理会,然后冷若冰霜地从他背后过去。
之后放学回到教室,大伙儿都精神抖擞地离开了。
金黄色的阳光洒进教室,细细碎碎像是天上的星星。宋槐还没走,手里拿着个玻璃瓶子,瓶子里有不明黑色液体,见到我闷闷地说,“不就开个玩笑吗?”我走过去才发现书包收得整整齐齐的,他侧着脸把手里的瓶子塞给我,“女生真麻烦。”然后酷酷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只剩我一个人在那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曾猜测瓶子里装的是毒药或者泻药,考虑是不是该把它放到班主任杯子里祸害一下宋槐,让他以后都没机会在我眼前得瑟。但可惜我妈把我生得太善良,我没能狠下心,自己喝了。
后来我才知道玻璃瓶里装的是红糖水。
虽然送红糖水什么的最变态了,但依旧阻挡不了我自己那一秒钟的心花怒放。
在那之后我微妙地觉得宋槐像是变了一个人。
虽然仍会在我吃五花肉的时候嘲笑我总有一天也会变成五花肉,虽然仍会嫌弃我把桌子弄得乱乱的,但那条三八线再也没有出现过。而且偶尔我让他给带个菠萝包他也没有不同意,甚至有时候还会擅自做主给我拿一瓶红枣茶。
我不明白,就算要买饮料也应该买点儿好喝的吧?
他义正辞严,脸渐渐红成猪肝色,“红枣补血。”
“……”
高二期末考试结束之后,青岛的冬天越来越冷。
想着假期时大家都很少见到面,有人提议去郊外爬山。我本来并不想去,是宋槐在电话里冷嘲热讽,将我给激怒了。他说我体重超标,估计爬不了。
他后面还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为了证明我也是个身材不错的姑娘怎么说也得去一趟。
第二天起得晚了,下了楼忽然看见宋槐在巷口徘徊,我十分惊悚,“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就算是也是组织命令。”他说,明显底气不足。
后来跟他玩命儿地赶到会合地点上了车才知道忘记买瓶水了。
他不知从哪儿弄了一瓶农夫山泉,拧开盖子给我,许是又见我有黑眼圈,琢磨许久用惯有的坏语气说:“先靠着睡一觉吧,不然精神不足,在半山腰挂了怎么办。”
那天我们是早上七点出发的,太阳远没有那么热烈,窗帘被挽得高高的。等到醒来的时候外面阳光炙热了很多,而原本挽起的窗帘整整齐齐地放了下来。
宋槐也睡了,左手拿着本地理书,班长大人狐疑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扫了一圈后贼眉鼠眼地告诉我,“刚刚宋槐可绅士了,怕你晒到连忙放了窗帘,还拿本书给你赶蚊子,你俩有事啊?但不是一直处得不好吗?”
喜欢有时候就只是瞬间发生的事情,可能因为对方的一个笑容,也可能因为对方的一个眼神。我想我喜欢上宋槐也许就是因为他在我睡觉的时候放下那副窗帘。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我还是不大明白,依稀有些印象的是,自己会莫名其妙关注他。
久而久之我发现他特别喜欢将校服穿得妥帖又干净。
我发现他篮球打得一般,我发现他喜欢喝红豆沙冰,我发现他在说话的时候,习惯把手放在肥肥的口袋里,我还发现他喜欢在无聊的时候转笔。
我们语文老师是个文艺范十足的女青年,她告诉我们说,“人与人的相遇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还没跟身边的人熟识,我们哪能知道自己将来会跟他们坐一起谈天说地?所以在还能一起说笑的日子里,你们应该去珍惜身边那些来之不易的缘分。”
我听完莫名其妙觉得很伤感,缘分是会耗尽的。
宋槐骂我,“蠢死了,把它们积累起来不就好了吗?”
“怎么积累?”
“自己想。”
他还说像我这样的人估计没人愿意跟我做朋友,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有为青年,他会坚定不移地留在我身边,“到时候我们一起考北大呗。”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我,固执得有一点儿疯狂。我傻傻地点头,只是很多年之后,依旧忘不了那一天的天气格外好,他嘴角的笑亮瞎了我的眼。
又一个夏天过了一半,毕业班的学生们顺顺利利进入第一阶段的高考复习,我把倒计时日历摆在房间的书桌上,每天累死累活,发愤图强。那期间宋槐没少惹我麻烦,有一次在数学老师的课上做小动作被罚放学之后打扫教室。
为寻个伴他果断把我牺牲进去,“老师,李晓同学觉得自己没能管住我十分羞愧,特请求留下跟我一起打扫。”有同学接话,“她怎么没管住你啦?你为什么要她管啊?你们俩干嘛呢?”
这话暗藏玄机,数学老师是个聪明的人,课后就找我谈话了,无非就是说快高考了不要胡思乱想,我谈完就轮到了宋槐。
我不知道他跟宋槐说了些什么,后来大二我跟班长大人在浙江杭州遇到,他说起这件事。他说当时数学老师劝宋槐别跟我这种成绩平平又好玩的女孩子走那么近,跟她一起迟早得废了,先把高考搞定了再说。
“宋槐听了太不乐意了,说人家李晓怎么就比别人差了,我就觉得她好。最后还跟数学老师吵了起来,他对你还真不错。”
我一直搞不明白,班长大人怎么老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在关键地点,见证了一些关键事情。
尽管我呕心沥血地复习学习,但高考成绩很不理想。
宋槐考上北京大学,我却被浙江杭州一所普通学校给收了。
为此事我忧心了很久,宋槐的种种行为都在暗示一种信息,至于告白什么的我一直在等他。
只是当时说要一起考北大的人却意气风发搞起了散伙宴。
一点儿伤心的感觉都没有,要不要告白啊!
走了就不要回来。
大伙儿凑了些钱在某大排档定了个圆台。
韩剧电视里的女主角不都是姗姗来迟的吗?我虽然不是谁的女主角,但稍微迟到一下还是有点权利的。
于是我打算最后一个到,出了门喊了辆出租车让司机绕远点儿开。
青岛的路也有些漫长,霓虹刮在窗玻璃上,将我那张本来就丑的脸衬托得有些迷离。
司机也许是看出我情绪低落,轻飘飘问了一句,“刚失恋啊?”
老娘已经悲愤到这种地步了么?
我说,“高考结束了,有点儿感慨而已。”
“小男朋友考到别处去了?”
“哪能啊,他都死好几年了。”这下换司机忧心了。
我想想,忍不住又说,“总觉得这人生确实像是一场没有回头路的旅行。”
“旅行里,我们总要遇见一些风景、一些人,然后离开他们,继续遇见另一些风景、另一些人,然后继续往前走,再反反复复,循环到死。”
司机也有些动容却不大赞同我这么低落,他说:“小姑娘家家的,想那么多干嘛?不觉得这样才有意思吗?虽然总得分离,但曾经出现的东西依旧有着永恒的痕迹,有些人的记忆里出现了你这么个缺心眼的姑娘,出现了考不完的试,读了很久才读完的书,将来人生漫长,这些东西正好可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慰藉自己。”
目的地还是到了,下了车司机说祝我好运。
高三那些难熬的日子就那么跑过去,虽然成绩依旧血肉模糊,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些过程还是挺让人热血沸腾的。
我施施然上场,宋槐看了我一眼。
有个同学过来敬我酒硬要我喝一杯,我再三推辞也不见对方妥协。突然一条手臂伸过来拿走我面前的酒杯。我的手指划过对方的袖口,柔软得不像话。
宋槐开口说:“我替她喝吧。”
他依旧穿着他那套校服,举杯喝酒的样子好看到极致。
另外两个女生也许不知道他考到哪里去了,纷纷问他。
他说:“北大啊。”
女同学A:“北京到平度不远哦!还能经常去天安门。”
他说:“是啊,坐大巴两三个小时就到了,至于天安门,还是偶尔去一次才有意思。”
女同学B:“会经常回来吗?”
“当然会。”
“忽然发现你和李晓关系很铁啊。”
“那是,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我内心乱成一锅粥。
那一天晚上我都没说话,宴会结束后一个人走,但是没走出多远就看到宋槐追了过来。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有点儿不开心,他说:“你跑那么快干嘛?”
“该吃的都吃了,该喝的也都喝了,不走干嘛?等下雨啊?”
我的口气不好。
“你不会是在不高兴没跟我考到一起吧?”
“谁稀罕。”
“好好好,你不稀罕我稀罕行了吧?”
“什么?”我心里一跳,瞬间觉得眼前有一万匹马奔腾而过。
“我说我稀罕你。”
话音刚落某人就别扭了,我瞬间冷静了几分钟,而后笑得贼贱,“为什么啊?”
有些事就得乘胜追击,得寸进尺。
宋槐却不淡定了,“你以为我没事画条三八线是闹着玩的啊?红糖水我又为何非得给你?”
“你的意思就是你早就暗恋我了?”
“你哪来的自信用陈述的语气啊?”
宋槐气急败坏了,我望着他,突然觉得很心酸,这人得多闷骚才能等到毕业了才跟我表白啊!
我说:“宋槐,你能别这么二吗?”
“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上,看我二的人能成为我的朋友,陪我二的人能成为我的闺密,比我二的人简直可以成为生死之交了,但我不想跟你做生死之交啊!”
我想做你最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