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与双生
2017-12-05施雅颂
施雅颂
镜像与双生
施雅颂
作为国产青春电影的口碑之作,《七月与安生》讲述了一对互为灵魂两面的女孩儿的成长故事,从女性视角来看再合适不过。七月与安生通过对照明白自己的匮乏与欲望,进而确立起女性的主体意识。
七月与安生 镜像 女性
两生花的故事常讲常新。它是基耶洛夫斯基的《维罗尼卡的双重生活》,是中岛美嘉的《NANA》,是达明一派的《我有两个》。
岁月是朵两生花,一面为生,一面为死。
这一次,它叫《七月与安生》。
一、镜像:红白玫瑰
如果说《红玫瑰与白玫瑰》意味着红白玫瑰的对立,最终颠覆混淆了男性的价值判断。那么,七月与安生的对立,却是女性对他者与自身的发现。
穿蓝衣服的七月,穿红衣服的安生。七月温静,安生不羁。七月家庭幸福,安生亲缘破碎;七月优秀安稳,安生颠沛流离。她们本来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朋友,直到遇到家明。家明逃婚后,剧情反转,服装互换,暗示着人物性格和命运的对调。最后一场戏,安生望着橱窗,玻璃上出现了白衣七月的虚影。褪去所有的对立和痛楚,洁白的七月,洁白的安生。镜头慢慢拉近,她们相视微笑,如同双生,互为镜像。
二、赤裸生命
值得一提的是,七月与安生“凝视”的场合,很多都是浴室。无论是幼时在浴室中洗澡、成年重逢后的浴室梳洗,还是矛盾爆发的极点——家明出轨后浴室中的激烈争吵——“赤裸”都是共同的元素。
“赤裸”对加强这对亲密姐妹的形象塑造极为有利。影片中,“赤裸相对”分布在两个人物的各个人生阶段,形成了一条贯穿始终的情节链,改善了原著中结构松散的问题。
“赤裸”这个细节的选取,妙在一种原初的情感召唤。她们自幼相识,亲如姐妹,她们分享身体的变化,分享着生活的选择,分享着女性成长路上的每一滴欢笑和泪水,直至互换身份,一生一亡。我们清晰地感受到,七月与安生,是一个灵魂的两面。
三、家明:镜面
这个两生花的故事里,男主角家明面目之模糊使他更像一个具有象征意味的意象。我们无从得知家明的心理活动细节,影片有意地将其弱化,而将重点放在了七月与安生彼此的对照上。
然而,如果说七月与安生互为镜像,那么家明就是那面镜子。爱上家明、问候家明、告别家明,是七月与安生故事链中具标志意味的事件,家明的来去是牵扯她们命运遭际的最大线索。安生与七月如同双生,无忧无虑,始终分享着彼此的喜怒哀乐,此时,她们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匮乏,也不曾有迫切的欲望。家庭可以分享,物质可以分享,然而不能分享的,是“性”。家明唤醒了七月与安生对“性”的觉醒,因而诞生了矛盾,对自己的叩问和对对方的召唤。
四、流浪与出走
安生家庭破碎,因而一直渴望着家庭的温暖。然而遭遇家明之后,出于对友情的爱护,她主动选择了“流浪”,以躲避与家明间暗生的情愫。这和上世纪末的女性写作相比,对待男性的态度各不相同:林多米对闵文起心生厌弃,成为单亲妈妈抚养女儿;倪拗拗则是彻底不再与男性有联系,将自己封闭在一隅中。而安生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流浪。
电影的后半截,一直按部就班的七月通过“家明”这面镜子,看到了对面的安生。她明白了自己苦苦支撑的安稳终不可得,也终非所望。“家庭中的小女儿”七月选择了出走。她一手设计了家明的逃婚,从而得到了父母、众人的同情,用过“婚姻”这个巨大事件的瓦解,得到了整个生活秩序的重新洗牌。“七月曾经赖以生存的稳固的生活,像陆地一样离她越来越远了,她才发现自己其实特别习惯摇晃和漂流”,七月的自我在摇晃和漂流中得到圆满的实现。
五、女性主体的确立
影片有一个细节耐人寻味:如果说家明是两人分歧的最大原因,那么,在两人重逢后,在家明不曾出现的那个空当里,七月和安生为什么也爆发了争吵?
我们回顾一下整个事件:在酒吧里点菜时,有固定工资的七月支付了房费和饭钱。这让流浪的安生感到不安,她通过与陌生人打赌的方式得到了赠送的一瓶酒。她希望这瓶酒能使友情的付出变得平衡。
然而正是这瓶酒,带来了不平衡。七月奇异的不忿,她“看不惯安生混吃混喝的样子”。但究其本质,她真正不忿的是,安生把她内心向往的那份自由过于醒目地展示了出来。
时光忽忽倒回十三岁,乖巧的七月才是砸破报警器的人。七月的本真其实是渴望自由、不羁反叛的。
那么,为什么七月会变成一个安稳的七月呢?
在七月母亲看来,女性是生而不幸的。破解这种不幸最好的办法,就是安稳地躲入家庭。她反复地说着 “女孩子也没有什么地方好去,只是从一个家庭到另外一个家庭”、“女孩子无论选择走哪条路,都注定是辛苦的”。
在这样的价值观熏陶下,七月按部就班地成长着。她深谙“乖巧”的好处而甘于平静的人生,即使拥有躁动精怪的内心,仍将其按入了“完美七月”的躯壳深处。
到了这里,我们明白了:
其实,七月与安生不仅是彼此的镜像,更是力量的来源。
她们的存在对于彼此来说,是一种提醒。不仅是“你能成为什么样的人”,还是“你本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即使没有家明,她们仍然能够唤起彼此内心真正的自我,挣脱旧有生活的束缚,求得女性主体的确立。
岁月是朵两生花。正如扮演者马思纯和周冬雨双双获得金马影后时,在致谢词中所说,“七月与安生,本来就是一个人。”七月和安生的双生既是一场当代青年女性的自我探寻,也是导演曾国祥、陈可辛对女性主体意识的一次认真探讨。
(作者单位:大连理工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