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生中的风景很多都是乘着火车来

◎江 城

我一生中的风景很多都是乘着火车来

◎江 城

2016年的台历最后一页翻过去时，我恰好在这个城市第二次搬家。夜晚客厅终于空起来，窗外的景致也似乎格外肆意，一下子闯入耳目——一列长长的火车拖着一轮明月呼啸而过，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经久不息，仿佛要把这个世界拉伸延展到无限深远处。只可惜这风景以后再见可能就比较难了。

当初我原本犹豫是否在这里居住，但当一声长笛伴着一列火车轰隆而过时，我决定了。并非多喜欢火车，只是我当初来这座城市恰是乘火车。那天，我把全部行李一再断舍，但因一直想做编辑，最终有一箱相关的书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弃。一路拉着倒也不觉沉重，只是登上火车往行李架上放时，已用完最后一分力气，还是对面的大哥伸出援手，才最终安放妥帖。

到这个城市时，我还不知道要寻找的编辑之路在哪儿，茫然无措，只能找唯一认识的同学，他长我一岁，却健壮许多，拖着我的行李去他那里借住，六层高的公寓没有电梯，他却一口气把它提上楼，让人格外振奋，仿佛火车站的那个电话，在这一刻就被证明打得正确。

每个人的一生都离不开一辆火车吧，似乎不在火车上经过一个长长的旅行，便不会长大。

我还记得大学最后一次从家到学校的旅程。那个春节过后，我披着一身寒冷踏上了那列夜车。因为没提前买票，没有座位，而那时，车上有多少人可想而知，我想双脚立地都不能够，一千多公里路，没走到一半便支撑不住了。有很长一段我都在想，为何如此艰辛，我不过是想这一生从事一个文字相关的工作而已，却先要千里迢迢去一个陌生地方求学。

而即便在这样的境况下，车上的售货小车仍要一遍遍从人群中穿过去。有人忍无可忍终于开骂，售货员干脆让众人把小车举起来从头顶传过去。一瞬间，我理解起她来，因为我想起，年前学校其实已把课程结束，一群新闻专业学生撒入大海，去寻找所谓的新闻理想，但甚少如愿，后来一个同学干脆去面试火车售货员。职业无好坏，但当知道他放弃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时，我们还是唏嘘不已。现在想来，如果不是为了生存的尊严，有谁会去承受这些艰辛。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放弃，但我十分害怕那些乘坐火车的漫长时光都成为蹉跎。

我是在上大一那年，才第一次乘坐火车。小镇上长大，从没去过外面的世界，我甚至连火车站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不要说一路过关斩将……所以从接到通知书起，我就在担心，该如何去那个地方。父母从来更愿意让我自己走自己的路，最终，还是舅舅放心不下，陪我踏上了通往那个城市的火车。他腰椎素有痼疾，向来不远行，但那个在火车上的夜晚，他忍下一身疲惫，最终只说：希望你好好学习，早点儿能做你想做的事。

那个小镇，没有人看得起写字的人，即便你觉得你的一支笔真的可以改变世界。但当我需要一列去远方的车时，还是有人愿意陪我去走这一程。

庆幸一路前行，一列列火车终于把我带到我想去往的地方。后来发现，也不见得你到了一个地方之后便从此高枕无忧了，杂志发行量偶有下降，栏目文章写不出来，往往让人夜难成寐，好在每每此时，抬头看见窗外有火车呼啸而过，便觉得，前方还有无限深远的道路，那便是未来，让人意想不到的未来，于是又生了许多动力。

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同样也是媒体人的王深写的《总编在火车上》：“在我身后，汽笛声响起，火车狗趴趴地开了起来，载着我写的诗，穿山过水，一路颠簸，往南方而去……”对于我来说，我常觉得，我就是我人生火车上的那位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