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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传奇漫录》中的爱情故事

2017-11-30万冰任鉴

北方文学·上旬 2017年32期
关键词:战乱民族爱情

万冰任鉴

摘要:越南作家阮屿的《传奇漫录》,被誉为越南的《聊斋志异》。《传奇漫录》受到明代瞿佑《剪灯新话》的深刻影响,其中的爱情故事也不例外。但是阮屿并没有按部就班地效法瞿佑,而是在爱情故事的描写与寄托中展开了自己的天地。因此,《传奇漫录》中的爱情是独特的,属于越南的。在个人的情爱之外,阮屿还写出了爱国的民族格局,反映了越南人民的坚韧性格。

关键词:爱情;战乱;民族

越南作家阮屿以汉语文言文写成的16世纪越南南北朝時的古代传奇小说《传奇漫录》,体例形式和文辞格调,据永定时何善汉的《传奇漫录·序》所述,“不出宗吉藩蓠之外”,宗吉即是《剪灯新话》的作者明代洪武时人瞿佑。

《传奇漫录》全书凡4卷,每卷5篇,共20篇作品。在这20篇作品中,主要描写爱情的有《快州义妇传》、《木棉树传》、《西垣奇遇记》、《龙廷对讼录》、《徐氏仙婚录》、《昌江妖怪录》、《翠绡传》等,其余各篇也对爱情略有涉及。可以说,爱情是《传奇漫录》中重要的情感之一。人类情感的复杂,人心的难以揣测与变化多端,造就了“爱情”这种感情的复杂,从而衍生了形形色色或可歌可泣、或令人惊叹的爱情故事。

一、爱情是场空

爱情故事有喜结良缘的“大团圆”,也有无可奈何的“断舍离”。

在形成爱情悲剧的过程中,社会历史环境是重要的外部因素,如《丽娘传》中的丽娘是因为胡朝的宫廷斗争才被牵连入宫,后来明军攻占了越南,才被掳夺出塞的。正是这一连串的残酷现实逼迫,才导致了她的自尽。而《南昌女子录》则由于占城之役,张生才离开妻子母亲从军,待战争胜利回家,却见母亲因思念去世,妻子因误会自尽。种种现实因素逼迫爱情主角,使姻缘流产,然而读者不难注意到,在现实面前,更多受到迫害的是女性。她们没有自由,被迫于命运安排下流离失所,离开亲人,受到误会,最终只能丢掉性命,或证清白、或含冤自缢,不禁令人感叹她们的命运。然而,被外界因素逼迫并不是最悲惨的,平淡生活中无法自保才是更令人心寒与反思的。《快州义妇传》中的徐蕊卿,“人皆以贤内助称许”①,然而她的丈夫冯仲逵放情任侠,远行6年不通音讯,好不容易仲逵在蕊卿被迫嫁与他人前赶回,却又本性难移,将蕊卿作为赌资输给贾人杜三,蕊卿伤心欲绝,终致上吊自尽。勤劳贤惠的蕊卿都难逃悲惨的命运,不禁令人深思无所不在的社会阴暗面,丈夫的随意任性、不顾家庭;祖姑的贪财与威逼,都揭示了即使生活风平浪静,人生也并非一帆风顺。由此可见,《快州义妇传》对战乱与和平的思考,可能更为发人深省;对爱情与人性的拷问可能更加深刻。

《西垣奇遇记》中的小生,发觉桃、柳二女皆是妖后,发出这样的感慨,“叹其半生浮浪,全是对花眠也”,其中不免有对爱情转瞬即空的顿悟,更是对爱情意义的一种怀疑。甚至作者在结尾忍不住将面纱揭开,直言“清心莫若寡欲,欲诚不行,则心虚而擅入,气平而理胜,邪魅岂能干乎?……士之负笈来长安者,当专精其业,正大其见,虽不敢望于无欲之境,亦勉进焉于寡欲之地,则善矣!”

爱情是主角,因为甚至有些文章可称为艳情小说。然而爱情又不是主角,因为无论篇幅占了多少,爱情都是为了反映其它主题,作者的其它寄托。所以本文要谈的是爱情,但是并不是歌颂爱情,而是达到作者寄托的手段。或者说瞿佑或许心中还有一点为爱情而留的怜悯之心,而阮屿心怀的却是对民族的寄托。你可以说阮屿所站的是更高的立意,但是他在战乱中所关心的是整个族群的利益,却放弃所有的个人得失。

二、爱情背后是家国

《传奇漫录》中所讲的爱情故事虚实相间,陈益源称为“寓写实于浪漫”,妖魔横行世间、爱情悲剧产生,与连年战火和政治腐败有必然关系。阮屿就在《徐氏仙婚录》的结尾说“语怪则乱常,圣贤不道也;然则徐氏仙婚之事,以为诚无叶?未果其无。以为诚有耶?未必其有。”《传奇漫录》中的故事大多如此,鬼怪幽灵,是否真的存在,尚需打个问号。故事中书生们的灵异遭遇、香艳传奇,似乎都是作者编出来安慰失意文人的,但是作者又说“舍其怪而存其常,何害?”当我们剥离了那些神奇之余,背后所留下的为国为民族奋斗的勉励,那些香魂离去后的真情实意,难道也会随着不合伦常的经历消失而消失嘛?就像陶渊明梦中的桃花源,“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即使再也找不到桃花源,梦中它的样子,它给予我们的期待,总归是刻在脑海中的。

而且,以虚写实,实后缀虚,也不失为作者传达志趣,表白对社会无奈的一种方法。如《快州义妇传》中的徐蕊卿,虽然被丈夫冯仲逵赌输与他人,又自缢而亡,却死后化鬼来见丈夫,毫无责备之语,却重在劝告丈夫好生教育儿子,“杀伤攻刺……时有真人姓黎,从西南方出,勉教二子坚与追随,妾虽死不朽矣。”后来,二子真的以兵从于黎太祖。对阮屿来说,爱情的毁灭不是整个世界的毁灭。他固然同情蕊卿的枉死,但是他更赞颂的是她“从夫”的“从义而不从欲”。然而现实令人无奈,在夫权压制下,终归毫无自主权,能被随意买卖,甚至生死都如同草芥。不能守护住妻子儿女的人,形同豚犬,而这样的人又怎能为江山社稷效力呢?阮屿借冯仲逵在爱情中懦弱而不负责任的表现,话锋一转,想到了祖国河山的难存,不得不说,使这篇文章具有了更多的思考维度。但也进一步表明了《快州义妇传》虽然表面是一篇爱情故事,实际上却是作者抒发爱国情怀和激发民族感情的文章。这也正侧面印证了范秀珠在《越南汉文短篇情爱样式及其描述的情况》(见《外遇中国》一书)中的观点,“由于越南特殊历史条件:连年战争,经济衰退,都市文化生活不发达等,汉文小说中,只历史小说有显著的发展……情爱小说不但最少,而其写法上也有明显的退步。”②

在小说的情节和谋篇布局上,《传奇漫录》受到中国文学的影响非常明显,尤其是明代瞿佑的《剪灯新话》。《剪灯新话》中爱情故事是重要的组成部分,《传奇漫录》也是。但是,《传奇漫录》并不是一篇简单的仿作,比如,在《传奇漫录》中,《丽娘传》通过和《剪灯新话》中的《翠翠传》相比,本身特色得以凸显。虽然两者的时代背景都是战乱,命运漂泊,但主角应对方式截然相反。《翠翠传》中男主角金定之妻刘翠翠被掳走,他千里寻妻,却未能有实际行动上的反抗,不能像《丽娘传》中李生,壮大队伍夺妻。即使见到妻子,金定也没有勇气与妻子逃跑,最终双亡。丽娘被虏后不甘受辱,“我辈质轻蒲柳,命薄朱铅,国破家亡,流离至此,若更从出塞,便是他乡风景;曷若委填丘壑,密迩乡关,免作北朝孤鬼矣。”她所表达的不只是个人的爱恨情仇,更是对故土的眷恋和浓厚的爱国之情,是位心中有大格局的女子。而翠翠被掳走后,一直处于沉默失语的状态。通过对原作的“移花接木”,阮屿除了展现战乱下爱情的被摧残,更表现了小人物的反抗和家国情怀。不过,《丽娘传》的结尾,阮屿非但没有赞赏李生对爱情的忠贞,反而表达了不同意见:“彼李生者,以恩情之故,坚守前盟,患难流离,不忘信约,其情可哀,于义则未安也。何则?感情而求之则可,冒死以求之则不可;况不娶而绝先人之嗣可乎?”也就是说,爱情美好,但“不娶而绝先人之嗣”,断送族群繁衍更是大罪。爱情在民族大义面前当退居其次。感情是不能“冒死以求”的,像《翠翠传》中男女主角的双双殉情更是该受谴责。由此我们能看出越南的民族性格,不沉溺于儿女私情,更看重集体、国家利益。

如《翠绡传》中的余润之,为了妓女“编虎头、摩虎须,几不免于虎口”,像润之这样“诚可谓愚矣”。可见阮屿认为,献身于爱情不如权衡利弊,投身于国家事业,明了民族意识。可见当时的战乱频仍给阮屿留下了多少心病,也就不难解释他为什么隐居山林不仕。

三、女子是爱情故事中的亮點

在《传奇漫录》的很多篇目中,我们都能看到女子能诗善歌,在表达自己的爱恋之情时敢于直言,如《西垣奇遇记》中,桃妖和柳妖相继吟诗,表达心声,而书生也并不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反而“抚掌大笑”并夸赞道,“春闺情状,曲尽其妙,艳词绮句,吾不及也。”我们可以说《传奇漫录》继承了《剪灯新话》这个特点,喜爱在故事中穿插诗文,借故事让自己的诗文传世,这些诗文有些与故事情节并无联系,只是作者炫耀文采的方式,而有些则略有关联,可以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不管怎样,我们都发现,诗文不是男子的专利,反而在文中,男子多为大字不识的商人,女子反而能写出优秀的诗篇,展示出非凡的才华。这无疑是时代的一种进步。

在《快州义妇传》的开头,写两家人“冯富而徐贫,冯奢而徐俭”,交代了他们的社会地位不同,但说到“遂有朱陈之愿”时,“父母亦欣然许嫁焉”。父母地位、家族门楣,都不是阻挡爱情的拦路虎,个人对爱情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西垣奇遇记》中爱情的开始是主角偶遇,桃柳二女便频频用果子、花朵投掷书生,如此大胆泼辣的行为即使从现代看来,追求爱情都当得上是毫不含蓄。类似的描写从《剪灯新话》因袭而来,却也同步地反映着越南当时的状况。社会风气的逐渐开放,使有缘人能够更顺理成章地结合,女子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一点权利,但是无论如何,国家都处于战乱的大背景下,即使爱情是自由的,也没有人能够幸免于难。正如瞿佑在《剪灯新话》中所说:“好姻缘是恶姻缘,只怨干戈不怨天。”①

四、结语

阮屿的《传奇漫录》并不单纯是《剪灯新话》的仿作,它更是反映当时越南民族生活状况的一本参考书。本文在梳理《传奇漫录》中的爱情故事时,得到了一些不同的感受。阮屿虽然大力书写一个个引人入胜的爱情故事,也同情其中的人物,但他并不赞同爱情至高无上的价值,甚至认为爱情本就很虚无,没有必要拼命追寻,况且日常生活中也可能摧毁爱情,更何况战乱年代。阮屿直言,在家国危难之际,战乱频生之时,最重要的还是为国家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不过,阮屿虽然没有大力歌颂爱情,他还是在字里行间塑造了许多鲜活可爱的女性形象,她们才华横溢,不看重门第贵贱,只看重心之所属,主动大胆地表达爱情,忠贞悉心地看护爱情,即使失去性命也不辱爱情。

即使被提及,爱情仍然是个秘密。《传奇漫录》中频频被书写的并不是爱情,更多的是勤劳朴实的越南人民,他们心怀爱人,敢于追求幸福;满怀家国之思,甘于为国家献身。他们才是阮屿所真正想要大书特书的主题。

注释:

①本文所引《传奇漫录》文均据孙逊、郑克孟、陈益源主编《越南汉文小说集成》第四册,上海古籍出版社书局,2011。

②任明华.《越南汉文小说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③瞿佑.《剪灯新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参考文献:

[1]阮屿等.越南汉文小说集成[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2]瞿佑.剪灯新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3]陈益源.<剪灯新话>与<传奇漫录>之比较研究[D].台湾:学生书局,1991.

[4]任明华.越南汉文小说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5]乔光辉.《传奇漫录》与《剪灯新话》的互文性解读[J].东南大学东方论坛,2006年第3期.

[6]李佳.<剪灯新话>的价值与传播研究[D].天津:天津师范大学,2007.

[7]时培根.<剪灯新话>新论[D].山东师范大学,2005.

[8]赵素忍.<剪灯新话>研究[D].河北师范大学,2004.

[9]张龙妹.《剪灯新话》在东亚各国的不同接受——以“冥婚”为例[J].日语学习与研究,2009年第2期.

[10]李军锋.《剪灯新话》中婚恋题材的话本小说因素[J].内蒙古电大学学刊,2010年第5期.

[11]何娟.比较文学视域下的越南汉文小说《传奇漫录》[J].经济与社会发展,2014年第3期.

(作者单位:广西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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