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有眷而自寻地不言而自厚
2017-11-30宗家英��
宗家英��
摘要:原型批评是当代西方心理批评理论中的重要流派。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原型批评理论传入中国,迅速得到了中国批评家的接受与认可,这一理论与中国的许多现当代文学作品产生了内在的契合点,引发了人们对原始神话原型的探寻。就赵德发的《缱绻与决绝》而言,其文本倾注了当代农民对土地深沉的眷恋与创伤的决绝。这种绵密凝重的感情来自深远神话《愚公移山》中的呐喊。荣格的原型批评理论,让我们在朦胧混沌的现世世界中追寻“人类精神发端的影像”。
关键词:神话原型;原始意象;恋土情结
一、 神话原型渗透下的土地信仰者形象
《缱绻与决绝》是赵德发“农民三部曲”中的第一曲,小说以一九二七年始,跨越了近一个世纪的缱绻纷扰,描绘了一个上世纪中华大地轰轰烈烈的土地变迁背景下沂蒙山区天牛庙村农民生存发展的苦涩历史。文章从我国农村土地关系的变迁入手,揭示农民对土地的生存依偎乃至精神依偎,使土地的命意升华为富有哲学内蕴的生命主题。小说准确地展现了历史变化中的农民和农民在历史中的变化,合成了一部既浑厚凝重又鲜活生动的农村变迁史,具有百科全书和史诗的品格。宁费封三大族系四代人六七十个春秋的磨难艰辛、爱恨情仇,无一例外地扎根在了这片宽广、深沉、厚德的土地上,上演了一场现实与灵魂的对话。封大脚是贯穿作品中的灵魂人物,他是土地的儿子,他的身上渗透着中国神话愚公中的血液:尽管“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北山愚公也早已“年且九十”,但他依然下定决心,“毕力平险,指通豫南,达于汉阴”。如此巍峨的两座山峰,依靠单包人力“投诸于渤海之尾,隐士之北”是多么浩渺的大工程!面对如此艰难,加之河曲智叟的笑而止:“汝之不惠,以残年余力,曾不能毁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坚定信念,勇往直前。
“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孙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正是这种愚公精神的影射,一个坚毅挺拔、勇敢忠诚的土地信仰者的形象跃然纸上。封大脚出身贫贱,一生牵挂的唯独自己的那十八亩地,他内心生出这种对土地的深沉眷恋,来自他的祖先,一个愚公式的勤劳者赋予他的为之骄傲的农民身份。封家世世代代都是爱土地,离不开土地的。他的父亲红鼻子封二攒钱置地,以之为乐;大脚的一生也是奔走忙碌为这片土地而喜而狂。他的这份祖传的坚毅,从遥远的古代而来,一直延续到他的孙子封运垒:一个新时代抛弃经济物质诱惑而为土地坚守的新型农民。故事中的人物,无论贫穷富有,似乎每一个有理性的人都深沉地坚守着这片土地。土地超越一切人世间的亲情、友情、爱情。它是圣洁的、高高在上的。
正是这种对土地的极致信仰,才使得地主宁学祥不顾及女儿绣绣的清白未来,舍女保地。以我们现在的价值观衡量这一做法,是荒唐的、可笑的,是一个吝啬的地主对亲情的蔑视。然而,在其深层之处,却显现着一个富有农民对土地近乎扭曲的热爱,爱的太专注以至于舍弃了人世情,父母爱。除了宁学祥,另一个对土地爱得极致的便是封大脚。他极尽一己之力,想尽办法去爱这片土地:扩租、开荒、攒钱、买地。他把全部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寄托在了这片深沉的土地上。作为一个拥有十八亩地的中农,他对土改、合作社、大包干、两田制等土地的变革,或喜或忧或无奈,以一种对土地爱恋的目光坚守着那片日渐疯狂的土地。他爱这片土地,更爱与这片土地息息相关的一切。
二、 原始意象积淀的民族集体无意识
愚公移山的精神指导了人类祖先在谋取生存的过程中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的类似经验,积淀了人类对抗自然的心理残迹。这种勇往直前的形象,积极乐观的心态,坚韧不拔的意志,不畏他人眼光的原始意象,深沉的扎根在中华民族整个种族的文化进程中,沉淀成一种厚德的集体无意识,影响了每一个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的心理。这种精神是人类共同拥有的灵魂,融进每一个人的肉体里,支撑着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挣扎奋斗。《缱绻与决绝》中,绣绣是跨越全书的女性人物,她作为一个被时代悲剧绑架,被亲情冷漠的女性,也以自己的倔强方式保护着心中的那片圣土。她拒绝父亲宁学祥陪嫁的十五亩地,只身嫁给身体残疾的封大脚。她放下小姐的架子,不惧众人眼光,积极乐观地与封大脚过日子。
她怀着慈悲的心态,对待周围的人和事:还乡团暴行中,她劝宁可金不要滥杀无辜;冒风险收养可玉、羊丫;年事已高仍哺育重孙子。她勇往直前,纯洁地,义无反顾地,自尊地活在这片土地上。在这个农家妇女身上体现的所有高贵的品质,都是这片厚德的土地所赋予的。它教会了人类以一种超越世俗的,博大的眼光看待人世。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愚公移山中的原始意象深深积淀在一个民族的集体无意识,在绣绣身上实现了完美的诠释。
三、 穿越历史,熔铸创伤的恋土情结
荣格在原型批評理论中突出强调了文学作品中的幻觉模式。“幻觉模式”的文学作品萌发于“人类心灵深处的某种陌生的东西,它来自人类史前时代的深渊”。这便是情节穿越历史,在史前与现实两个不同的时空下实现契合。《愚公移山》中,是有恋土情结的。愚公面太行、王屋二山而居,因其惩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因而聚室而谋,欲倾注毕力平险。
这样世世代代的大工程,为何不避而投巧,举家迁徙?这正是《愚公移山》中恋土情结的体现。这是一种捍卫家园、改造家园的坚毅的精神。
《缱绻与决绝》中,农民对土地的无以言明,剪不断理还乱的与生俱来的感情投注便是恋土情结。封大脚历经时代变迁,始终都把土地视为生存之根,农民之本。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流着这片土地的血液,都有着对这片土地与生俱来的亲切感。这是归属,是灵魂受尽洗涤的回归,是从史前穿越到现实沉淀在每一个民族集体人的恋土情结。这是人类心灵深处对那片深爱着的土地的呼唤,是大地母亲对每一个中华儿女的拥抱。东方欲晓,这个故事走过了大半个世纪的纷纷扰扰,结束在了一场鹅毛大雪里。生活却仍然会在继续。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会抚尽农民的创伤记忆,而农民对大地的深厚眷恋却是从古到今,从未改变。沉睡了千年的这片土地,默默地看着上演的现实,时光辗转,这片土地愈发的宽宏厚重、载德。
参考文献:
[1]王先霈.胡亚敏.文学批评导引[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4):10-13.
[2]王先霈.胡亚敏.文学批评导引[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9):102.
[3]赵德发.《缱绻与决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
[4]列御寇.《列子·汤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