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入核爆爆心的人
2017-11-30王建蒙
王建蒙
2017年7月28日,中央军委“八一勋章”颁授仪式在北京隆重举行,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向程开甲颁发“八一勋章”和证书。这一天,距离程开甲100岁仅仅还有6天。
隐姓埋名40年
程开甲1918年8月3日出生于江苏省苏州市吴江盛泽镇,他的大学学业是在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战争的流亡中完成的,他在英国爱丁堡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后,于1950年毅然回到百废待举的新中国。
几十年来,除核物理、原子核物理业内,外界没有人知道程开甲这个名字。直到1999年9月18日,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召开表彰大会,为程开甲颁发“两弹一星功勋奖章”后,程开甲这个名字才名扬天下。
接踵而来,2014年1月10日,北京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2013年度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为程开甲颁发国家最高科技奖证书。
一个百岁老人,至今仍在陪伴他不离不弃的黑板上推导公式,验证数据。程开甲将共和国的核武器事业与自己的创新、拼搏、奉献人生紧密相连。他自从1963年第一次踏入号称“死亡之海”的罗布泊,到后来回到北京定居,在茫茫戈壁工作生活了20多年。在这20多年里,程开甲作为我国核试验技术的总负责人,他成功地参与并主持决策了包括我国第一颗原子弹、氢弹、增强型原子弹、两弹结合以及首次空投,首次地下平洞和首次地下竖井试验在内的三十多次核试验任务。
近半个世纪以来,他结合核装置爆炸机理,进行了深入研究与计算,为核武器的设计与改进、核装置性能的诊断与发展提供了重要依据。他开创了中国核爆炸及其效应理论,为核武器战场应用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为了国防事业,他在核试验领域默默坚守,隐姓埋名近40年。
勇闯核爆爆心
程开甲是一个纯粹的科学家,是一位为祖国核武器事业做出了重大贡献的杰出的科学家,而纯粹的科学家是不求名利的。程开甲对于这些崇高荣誉的诠释是:“我只是一个代表,功劳是大家的。各项国家级的奖励是对整个核武器事业和从事核武器团队的肯定。我们的核试验,是研究所、基地所有参加者,有名的、无名的英雄们在弯弯曲曲的道路上一步一个脚印完成的。”
《创新·拼搏·奉献——程开甲口述自传》一书中,有多处文字会使读者受到心灵震撼,他口述的文字虽然淡定,但会使读者内心深受感动。
“在地下核试验早期,我先后多次进入开挖后的平洞,目的就是要亲自掌握第一手资料,对平洞试验方案做到心中有数。因为洞内极其恶劣的高温、高放射性和坍塌危险,大家极力劝说不让我进去,我是一定要坚持进入核武器爆炸后的现场。我曾经进过爆炸后的测试走廊,进过测试间,进过坑道,也进入到核装置爆后的爆心。每看到一个新现象,我对地下核爆炸现象和破坏效应就会有新的认识,进而对试验方案有进一步的考虑和设计。”
在人们谈核色变的时刻,“我们身穿防护服,戴上安全帽,拿着手电筒,从已被核爆炸严重挤压得直径只有80厘米、10多米长的测试廊道爬过去,进入核装置爆心,只见四壁布满被高温高压烧炼的黑色玻璃体和满地的破碎石块,什么都没有了。”
为了能够实时掌握核试验情况,“一次竖井核试验中,为察看竖井核试验爆后爆心的地表现象,核装置刚一爆过,我即直奔爆心地面表层现场。随身携带的一支钢笔样的放射性剂量探测笔尖叫不停,虽然也会担心强核辐射影响身体,但我得到了第一手的感性认知,至今仍觉得非常值。”
眾所周知,强核辐射会置人于死地,人们对核辐射望而生畏。1945年8月美国陆军航空军在日本广岛市和长崎市投放原子弹后,巨大蘑菇状烟云将城市马上沦为火海焦土,尽管70多年过去了,噩梦依然无法让人摆脱。1986年乌克兰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核泄漏,数十万名当地驻民被迫搬离家园。这么多年过去,禁区内原先人类活动的印迹俨然已被大自然覆盖,仍然是一片死寂的荒原。
程开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一次又一次冲向核爆炸现场,一次又一次闯入核爆炸的爆心。就算他不惧怕核辐射,但经过核爆炸冲击波的地质、地形、地貌变化却无法认知,随时都会发生不测。
战争年代的冲锋陷阵被称之为生死置之度外,这种核试验现场的举措,比战争年代冲锋陷阵的硝烟更浓,胆魄更烈!也许是程开甲对核武事业的挚爱感动了上苍,他受了那么多次大剂量的核辐射,竟然健康地度过了百岁人生。
程老与我年龄悬殊,他的核试验与我所从事的航天也隔行如隔山,但他年已九旬,仍自己去机关饭堂就餐;只要天气好,他就会走下轮椅活动腿脚;时至今日,依然在他的核试验理论中行走、在黑板上演算……让我深深敬重。因为严格遵守保密纪律,以前,程院士从不向圈外人谈及参加核武器研制和试验方面的具体问题,这次因为《20世纪中国科学口述史》丛书编委会,以挖掘和抢救史料为急务,搜求科学家亲历回忆类史料,推动20世纪中国科学史的研究,出版《创新·拼搏·奉献——程开甲口述自传》的机遇,我和整理者熊杏林、程漱玉、王莹莹老师有幸成为第一个“圈外人”,才得以聆听程院士讲述了核试验和戈壁滩上的既惊心动魄又感人肺腑的故事。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