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南迦巴瓦

吕华青

越野車沿着狭长的山腰小路，驶向雅鲁藏布江大峡谷。

傍晚时分，在索松村头的一棵老树下，藏族驾驶员停下车，把手一挥：“到了，我们就住这儿！”

推开铁门，走进客栈小院，眼前的景象让人豁然开朗。迎面是一座大山，云雾掩遮着山体的上半部分，显露的山体下部雄浑壮丽，让人联想到大山的巍峨景象。山前，客栈的院子是一片绿草地，约有三个篮球场大小，一座一人高的藏式白色香炉，矗立在草地中央。小院道路的左边是一栋三层小楼，淡黄的外墙中间横拉着两道朱红，墙上描绘着藏家喜爱的各种金色图案。几道经幡从楼顶斜拉下来，欢快地随风飘舞。小楼转角处的餐厅，玻璃明亮，里面宽敞整洁。草地的右边有一排平房，几棵大树伴随在房前屋后。

客栈的老板名叫次仁，是一位三十多岁的藏族小伙子，圆圆的脸膛黑里透红，总是眯着笑颜。见来了客人，次仁急忙迎上前来。不知是摸透了客人的心思，还是以客栈地理位置为自豪，他径直引着我们走向大山，来到客栈草地的尽头。

这时我才发现，草地与大山之间竟然横隔着深深的雅鲁藏布江大峡谷！这是一幅多么壮丽的景象啊，顺着脚下垂直的断崖往下看，在那深深的谷底，奔腾的江水像脱缰的野马咆哮着，轰鸣着，江水拐弯处涌起一堆堆洁白的浪花，让人望而生畏。峡谷对面的大山，山头和山脚云飞雾绕，半山腰没有云遮的地方，山体大面积横幅裸露着，浅褐深灰的巨石，一块块一堆堆杂乱清晰的组合，若远若近，恍惚间给人一种伸手便可触及的幻觉。

次仁微笑着告诉大家：“面前的这座大山，叫南迦巴瓦峰，是中国最美的雪山。它也叫木卓巴尔山，山顶那个巨大的三角形峰体终年都有积雪，云雾缭绕，不轻易露面，所以，大家也习惯地称它为‘羞女峰。”在藏语中，南迦巴瓦有多种解释，比如“雷电如火燃烧”，也可以理解为“直刺天空的长矛”或者“天上掉下来的石头”……

多么熟悉的名字啊，南迦巴瓦。五年前，我曾来过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在景观道上一站站追逐雅鲁藏布江的美丽与传奇。那年，我是从千里之外专程奔着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来的，而听到的是一个又一个关于南迦巴瓦峰的故事与传说。为了一睹“西藏众山之父”的英姿，我曾在景观平台上竖起三脚架，相机对着“羞女峰”的方向，足足守候过两个多小时，除了云雾飘忽之间时隐时现的山腰外，始终未见峰顶露面。

此刻，就在大家的等待与期盼中，山顶的云雾开始一点点浮动起来。不知不觉间，那“羞女” 渐渐扯开了面部的轻纱，拖拽着几条云丝雾带，悄悄地来到了我们面前。看到南迦巴瓦峰的模样渐渐清晰起来，大峡谷里一片欢腾。人人都端起相机，举起手机忙着摄影。有人拍着风景，也有人举起自拍杆拍着与雪山的合影，还有人忙着用手机录像，镜头一会儿向上对着巍峨的雪峰，一会儿朝下对着奔腾的江水，还声嘶力竭地快速作着同步解说……大家意犹未尽，转眼间“羞女峰”已拉起了面罩，渐渐不见了踪影。

次仁喜滋滋地对大家说：“南迦巴瓦是十人九不见的。你们进门就如愿，真应该祝福你们。扎西德勒！”

大家兴奋不已。这个夜晚，我们端上了藏家的石锅鸡，进藏后第一次喝起了（青稞）酒，兴高采烈地交谈着、议论着对“羞女峰”的观感，相互欣赏各自拍摄的照片，还有人趁着酒兴跳起了藏族“锅庄”，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餐桌上，次仁又给我们讲了许多关于南迦巴瓦的传说。他告诉我们，居住在峡谷地区的人们对这座陡峭险峻的山峰，都怀有无比的推崇和敬畏。

大家酒兴正浓，餐厅门外进来一位弓着腰脊的老人。老人步履虽艰难，但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次仁将老人迎进内屋靠近铁炉的小桌边，端上一杯酥油茶，又递上两块青稞饼，让老人晚餐。次仁告诉我们，老人今年94岁，是索松村里的聋哑孤老。十多年前，次仁的父母将老人接来家中生活，父母去世后，他和妻子卓玛继承了赡养老人的义务。次仁说：“老人平时总是静静地守望着南迦巴瓦，每次见到雪山峰顶露面，他都会默默地往香炉里上香祈福。”

次日下午，我们从大峡谷游览归来，又情不自禁地聚集在客栈草地的尽头，站在深深的峡谷边仰望对面南迦巴瓦峰。大家七嘴八舌地谈论着，称道我们沿着川藏线自驾是一次完美的旅行。还有人提议，晚上要在峡谷边点燃篝火，用最浪漫的方式，守候南迦巴瓦山头的那一轮明月……

正是黄昏时分，晴朗的天空格外明亮，淡淡的云雾缭绕着南迦巴瓦山头。在我看来，任何时刻的云遮雾罩，都是雪山的一种独特装扮，“羞女峰”始终是美丽妖娆的。不知道南迦巴瓦峰是不是被我们的虔诚所感动，它竟“羞答答”地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相比昨天，峰顶的结构更加清晰，雪山的色彩也更加明快。一时间，我真想伸出手去，撩开飘浮的丝丝白云，温柔地轻抚一下“羞女峰”的面庞。大家受宠若惊，纷纷举起相机和手机，“喀嚓”、“喀嚓”地拍摄起来，好像无论怎么拍也拍不够似的。

第三天清晨，为了赶林芝飞往成都的航班，我起了个大早。屋外天色阴沉沉的，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临上车之前，我情不自禁地回头望了一眼南迦巴瓦峰。谁知，这一望竟让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灰暗的天空中，厚厚的乌云遮挡着南迦巴瓦的山腰，而峰顶锥形的山脊，却清晰地屹立在那里，仿佛在等候着我的到来，让人感到格外亲近！我真的不敢想象，在这个阴沉沉的细雨纷飞的清晨，“羞女峰”怎么可能出现。

——你是在为我送行吗？我伫立在雨中，凝望着南迦巴瓦峰，浮想联翩。在挥别雪山的那一刻，我默默地把虔诚的祈祷，留在了这片离天最近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