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开
2017-11-29夏梓言
夏梓言
在北京的某一个院子,一个不起眼的院子,有些我心仪的人和物。这个院子坐落在北京朝阳区,这一片地区有一个极好听的名字:芍药居;而这个院子,则叫鲁迅文学院——一个让许多视文学如生命的人仰慕、向往的地方。
我,喜欢叫它鲁院。
它极小,但却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一靠近它就会肃然起敬,高山仰止。每次触摸它,我总能感觉到一股浓重、强大的文化底气,仿佛有一块暗自发力的磁铁,于无声无息、无言无语之中赋予我思想的火花,灵感的奔腾和跳跃。
2015年夏季,卑微的我第一次走进这儿,满心欢喜。我一身素衣,站在鲁迅先生高傲的头像下,一轮朝阳喷薄而出,它的光芒洒落在我的眼镜片上,让我浑身透亮。踏上大门前的台阶,注视着那个铜手印,我双手合十,一心敬意,心念,几经波折,终于走到了先生们面前。我不敢哭,怕泪水里模糊了先生们的样子,不能把切实的经历清晰地落数。我更不敢笑,因为先生们一直在梦的地方,我怕声音惊醒了这一场内心的归宿,打破了漂洋过海的寻觅。我要静下心来,安静地去追寻我所想要的。
在这个极小的院子里,我寻到了朱自清、郭沫若、艾青、老舍、叶圣陶等文学巨匠的雕像,他们或站立,或端坐,或沉思,或远望。艾青,手夹着香烟,凝思远眺,神情有几分像年轻时的毛泽东;郭沫若振臂高呼,激情满怀;朱自清深情凝望着面前的莲花;曹禺、老舍、叶圣陶三人,坐成一排。老舍坐在椅子的一侧,一支文明手杖放在腿边,脸上是一贯的平和与安详;曹禺立于椅后,西服的扣子是敞开的,一副洋派的打扮,表情沉默,晚年的曹禺因写不出满意的作品,说死不瞑目,可以想见先生的痛苦;叶圣陶,则穿着长衫,圆口布鞋,坐在那里,长长的眉毛下是唇上浓密的髭须,我用手摸了摸他的胡子,笑了。
而在另一侧,在浓浓的树丛中,冰心先生的一尊雕像隐于其中,先生一身洁白,端坐在一块山石之上,是年轻时候的样子,剪着齐额的短发,一副文艺青年女子的装扮。她右手托着下颏,肩披一件薄衫,表情娴静。雕像的腿边,还雕着一只花瓶,里面正插着一束鲜红的玫瑰,不远处还有一块白石,刻着先生的手迹:“有了爱就有了一切。”
走过冰心先生雕像,我注意到了他,在所有人里面,唯有他,在人群中,显得疲惫不堪,他的背略略佝偻,似乎有一种重压,又似乎有一种国家和民族的责任,压得他微微合着腰,好像背負着千斤的重量。他的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前倾,他的脸刻满风霜,他的鞋布满风尘,他不像是一代文坛大家,更像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老人,一位单薄、忧郁的老人,他的风尘仆仆,他眼神中透露出的对国家的忧虑,对文学的思考,让人隐隐心疼。
阳光落下来。世界静谧一片。
我深深凝视这位老人,仿佛看到文学的广博和浩瀚,看到文学的尊严与使命。
作为后来者,我要永远记住他——巴金。
初夏的一个清晨,我提着笔记本电脑沐浴着大地金色的阳光,坐在他身后的图书馆里修改着自己的作品,那一刻,我的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安静柔和,我轻轻敲打着每一个文字,像轻轻抚摸每一个孩子的头顶,他们笑着闹着,从我的手指下调皮地溜走。蓦然,我想起他曾说:“我用作品来表达我无穷无尽的感情。如果我的作品能够给读者带来温暖,我就十分满意了。”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够像他一样啊!不为名,不为利,只想传递温暖、感恩与善意。
我深爱鲁院,更感激鲁院。我深爱它这里生命气息透过颜色沉郁的雕像,火焰一般在时空中传递 ;我感激它让我看到了更高远更广阔的文学天空,触摸到了更厚实更光滑的文学质感,在它这里,我的心变得无比安静柔顺,文字不再狰狞煎熬。
依稀记得,那天我离开时,以文学的名义豪情万丈地说:“请给我十年时间,我一定再来。哪怕路上尘土飞扬,哪怕路上踏起风霜,哪怕十年后的我承受着生活上有老下有小巨大的重量,哪怕十年后的我被世态炎凉摩擦挤压得很痛苦,我依然会冲着耀眼的光明,奔向暖意如春的这里。”
十月,我在蕲春。会写诗的保安发微信跟我说:“如果你要再来鲁院,一定要选在上期,那是玉兰花开的时节,那时满院子的白玉兰摇曳着,满院子的清香和春色会让人一生都会记得,记得阳光下美到心疼的每一个清晨和黄昏。”
“好。十年后,一定来。”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