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缸平原

王立

高原上散落着成千上万个巨型石缸。它们是谁建造的？它们是用来干什么的？探索它们为什么这么困难？

石缸平原是老挝境内由巨型石缸组成的一片考古区和风景区。在老挝沙湾拿吉省的川圹高原上，散落着成千上万个巨型石缸，其中最重的重达10吨。在环绕中央平原的山脚下和高原沟壑里，这些石缸单独放置，或几只成堆，或十几只成簇，或几百只成群。石缸遗址的总数有近百个。

航拍的1号遗址

川圹高原位于印度支那（通常指印度支那半岛东部的越南、老挝和柬埔寨三国）的主要山脉——长山山脉的北端。20世纪30年代初，考古学家认为川圹高原上的石缸与史前丧葬习俗有关。在这之后，老挝和日本考古学家在对这些石缸的发掘中发现了人类遗骸、随葬品和陶瓷器皿，从而支持了早期的考古结论。

石缸平原的年代被测定为大约公元前1000年的铁器时代。石缸平原由此成为研究东南亚古代历史的最重要遗址之一。石缸平原有可能揭示越来越复杂的社会与巨型石缸之间的关系，还可能揭示铁器时代东南亚各个社会的结构。

老挝沙湾拿吉省境内有超过90个石缸遗址，其中每个有1～400个石缸。这些缸子的高度和直径为1～3米，而且全都是石质。石缸形状为圆筒形，底部总是比顶部宽一些。除了在一个石缸遗址——1号遗址外，其他所有石缸都没有装饰。1号遗址只有一只石缸，它的外表面有人形浅浮雕。考古学家认为，这只石缸上的“蛙人”与中国广西一座岩画遗址的岩画有可比性。这个“蛙人”双臂举起，双膝弯曲，这一雕刻的年代被测定在公元前500年～公元200年。

石缸平原的所有石缸都有唇边，考古学家判断所有这些石缸原先都有盖子。但发现的盖子很少，这意味着大部分盖子都是由易腐烂材料做成的。在52号遗址等遗址，发现了用岩石制作的石缸盖子，盖子上的浅浮雕被认为刻画的是猴子、老虎和青蛙。所有盖子都不是在石缸上或石缸旁边被发现的。

石缸平原风景

考古学家还发现了一些像盖子的石头圆盘，但不要把石头盖子与石头圆盘混淆起来。石头圆盘至少有一面是平整的，它们是墓葬標记，被放在地面覆盖或标记一个埋葬坑。石头圆盘不如石缸常见，但石头圆盘的发现地点与埋葬坑靠近。还有一些未经过打磨的石头，显然也被刻意用来标记墓葬。

在沙湾拿吉省以北的老挝华潘省，有很多由基本上未经打磨的石头标记的埋葬坑和墓穴，这些石头被称为“华潘立石”。这些墓葬标记石的年代被测定为铜器时代。而沙湾拿吉省石缸平原上的墓葬标记石年代与石缸年代一样，都是铁器时代。

在环绕中央平原的下麓坡（山脚）和山脊上，以及在高原沟壑里，巨型石缸成簇放置。在靠近石缸遗址的地方，有多个有记录的采石场。石缸制作采用了5种类型的岩石：砂岩、花岗岩、砾岩、石灰岩和角砾岩。大多数石缸都是用砂岩制作的，可以看出石缸制作者有相当的知识和技能。考古学家推测，这些石缸的制作者采用铁凿子制作石缸，但是否如此仍缺乏确凿的证据。考古学家注意到，石缸形状存在地区差异。虽然大多数石缸的差异都可归结为对源石的选择和制作（即来源石头对制作条件的限制），但至少在其中一个地区，存在小孔径（上下开口石缸）和两端口径不同等方面的形态差异。

1号遗址位于一个天然石灰岩山洞，洞口朝向西北。洞顶有两个人造洞，被认为是火葬场的烟囱。20世纪30年代初，法国女地质学家兼业余考古学家科拉尼发掘过此山洞，发现的证据支持这里是一个主要火葬场的理论。科拉尼发掘了石缸平原上的至少13个遗址，并且在1935年发表了两部这方面的考古专著。

在石缸平原发现的考古证据，让科拉尼相信石缸平原是铁器时代的墓葬遗址。在石缸内，她发现了镶嵌在黑色有机土壤里的玻璃彩珠、被烧过的牙齿和骨头碎片，有时候这些碎片还属于不止一个人。在石缸周围，她发现了人骨、陶器残片、铁制和铜制物体、玻璃珠和石珠、陶制秤砣和焦炭。石缸里的骨片和牙齿有明显的火葬痕迹，而石缸周围的墓葬出土的是未经焚烧的骨骸。

1号遗址发掘现场

此后，考古学家没有再对石缸平原进行进一步发掘。直到1994年11月，日本和老挝考古学家才对石缸平原进行了新的探索，调查1号遗址并进行绘图。他们认为石缸周围的墓葬与石缸同时代，理由是这些墓葬位于与石缸所放置的古代地层相同的地层。他们还相信，石缸其实是用于标记周围墓葬的一种象征性纪念碑。

根据骨灰瓮及相关随葬物，他们把石缸平原的年代测定在公元前1000年左右。和澳大利亚国立大学考古学家的结论一样，他们也认为这些石缸是一个墓主的一级或二级墓葬，其周围是家族成员的二级墓葬。2004年和2007年，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主导的对石缸平原的调查得到了相似结论，并证实了石缸与周围二级墓葬同时代的地层学证据。

但正如科拉尼注意到的那样，石缸火葬习俗与石岗周围土葬习俗之间的差异难以解释，尤其是在石缸内被火葬的人骨骸被鉴定为主要属于青少年，而相关陪葬物与周围二级墓葬中的陪葬物没有多大区别。尽管迄今为止对石缸平原的考古发掘都不包括清空石缸，因此也就没有采集到更多证据，但参与上述联合国项目的考古学家推测，石缸原先只是被用来清洗遗体，石缸内经过火葬的遗骸代表着石缸平原演变的最后阶段。口径较小的石缸，可能反映出把整具尸体放入石缸内的需求降低了。endprint

一些考古学家在2001年率先提出了这种可能性：石缸平原上的石缸与东南亚皇室殡葬习俗相似，即采用石缸清洗遗体。在同时期泰国、柬埔寨和老挝的皇室殡葬习俗中，在葬礼初期阶段遗体被放进一只瓮，在此期间死者灵魂被相信要经历从凡尘到上天的渐变过程。葬礼过程中遗体的腐烂，通过随后的火化和二级埋葬来解决。

皇室葬地沿水道分布，水道则位于皇室的显赫住地——地势高的显眼区域附近。有趣的是，至少从11世纪开始，泰国的一大部族火葬上层死者，以图把他们的灵魂释放到上天，而普通人死后被土葬，目的是让他们的灵魂留在地上。

科拉尼把石缸平原的位置与古代贸易路线（尤其是食盐贸易路线）结合起来。她猜测，食盐是石缸平原居民积极寻求的一种商品，食盐商人由此来到川圹高原。川圹高原富含金属矿物质，主要原因是花岗岩侵入及与此有关的地质热液活动。

老挝有两种主要的铁矿蕴藏，而沙湾拿吉省这两种都有。因此，川圹高原上的多个石缸遗址的确有可能与贸易和采矿活动有关。历史记录表明，位于长山山脉北端的沙湾拿吉省提供了从北东方到西南方的相对容易的通道。

从沙湾拿吉省的地理背景考虑，石缸遗址可能反映出一种乡村文化交流网络。根据这一理论，石缸所在位置与远程陆上路径有关，这些路径把湄公河盆地与北部湾系统连接起来。这些石缸遗址显示出的地区差异很肤浅。虽然石缸形态、材料和石缸遗址数目不同，但它们都共享常见的环境特征，例如丧葬习俗、地势较高，对周围环境居高临下。

考古学家造访和调查得最多的石缸遗址——1号遗址，靠近冯沙万镇。有7个石缸遗址已对游客开放。它们主要是：沙湾拿吉省旧都城附近的1号、2号、3号、16号遗址，堪曼县大温泉附近的25号遗址，位于一个赫蒙族村庄附近、只能步行前往的52號遗址。52号遗址是石缸遗址中最大的一个，一共有392个石缸。

1号遗址的初级墓葬

在老挝人的一个传说中，川圹高原上曾经居住着一个高大民族，他们的国王与敌人浴血奋战漫长时间，最终获胜。国王建造了这些石缸，酿造和储存米酒来庆贺胜利。在另一个传说中，这些缸子是用黏土、沙、糖、动物油和一种石头混合铸造的，是用火烧制出来的，而不是用石头打造的。

也有人推测，这些石缸被用于收集季节性雨水，提供给商人们的大篷车队以备不时之用。欧亚地区东部的人们早就知道，雨水必须烧开才能饮用。在石缸周围停留的商人大篷车队，可能会把珠子投入缸内作为供品，同时求雨。当然，缸内的珠子也可能与此无关。

1964～1973年，老挝沙湾拿吉省地区发生战争，美国空军空袭石缸平原，投放了大量集束炸弹，炸坏了不少珍贵的石缸。其中有很多炸弹没有爆炸，它们对当地人口和石缸遗址构成极大威胁。目前，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等参与的清理炸弹行动仍在进行中。2013年8月13日，石缸平原1号遗址的游客中心对外开放。它位于一个山脚下，距离停车场仅200米。

在石缸平原上清理出的尚未爆炸的炸弹

老挝政府正在为石缸平原申请“世界遗产”称号。只有在剩余的炸弹被清除后，才有可能对石缸遗址进行深入探索。不幸的是，旅游压力已经危及古代石缸的安全。不难看出，石缸平原之谜仍未彻底破解。DNA及稳定同位素检测有可能揭示使用这些石缸的人所属民族和地区。最新的石缸平原发掘项目将持续到2021年，发掘地点也将延伸到印度东北部的阿萨姆邦，因为那里也有与老挝石缸平原上的石缸相似的巨型石缸。考古学家希望查明这两地的石缸之间是否存在关联。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