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中有真意 欲辨已忘言

蒋来宾

摘 要：李商隐的诗歌含蓄而又自然，具有朦胧的美感，多运用象征的艺术手法。在教学中，这种朦胧美的特征却增加了学生理解的难度，让学生觉得他的诗歌隐晦难懂。初中语文课本选入的义山诗不多，仅两首——《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和《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前者算得上义山诗歌中较为平白如话的作品，而后者是义山的艺术独创——无题诗，往往让学生不知如何比较深入地把握此类诗歌的形式和内涵。本文旨在通过探讨李义山诗歌的审美特征，来丰富对于《夜雨寄北》和《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的理解，尤以把握无题诗的审美特征为重点，以期在教学中带领学生更好地理解李商隐的作品，走进这位伟大的诗人为我们创造的“哀感顽艳，深情绵邈”的艺术世界中。

关键词：李商隐；无题诗；间阻感；审美特征

想要解读义山的诗歌，如果执着于解释诗中的典故、象征和比喻手法，会南辕北辙。义山的诗歌具有纯情化的特征，各种奇美的意象会把我们引入某种虚拟的情境中去，表面语言看似无序，但却营造了一个个有序的心灵世界。义山的诗歌在内容上有一个共同的主题——间阻感。而他偶然为之的细节描写又能使作品清新脱俗，读之回味无穷。笔者觉得，理解李义山诗歌的一个重要方法是注重意象和情感的整体把握。本文以《夜雨寄北》和《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两首诗为切入点，试图从李商隐诗歌的审美特征进行探究入手，来更好地解读李商隐的诗歌。

首先，李商隐的诗歌有一个重要的特征，就是纯情化和意绪化，重抒情少叙事，这与李商隐陷于“牛李党争”的尴尬的政治处境，游幕漂泊终生不无关系。所以，李商隐的许多爱情诗歌或许不只是为爱情而作，更多是为自己的心绪，为自己无法施展的理想抱负而作。这样来看，其实李商隐的爱情诗歌还另有所托。

与齐梁时亵玩女性的宫廷艳诗的风格迥然不同，李商隐真正把爱情诗提升到纯粹感情的领域。他的爱情诗，一方面，表达对爱情幻灭的强烈悲愤，是屡经挫折后近乎绝望的叹息，但在幻灭、绝望中透露的却是任何阻抑也无法泯灭的春心。“春心莫共花争发”的自我告诫所透露的正是“春心又共花争发”的心事心境。另一方面，表达对女性心理的体察。诗中的男女主人公在爱情上是平等的，而且无论为男、为女，其感情总是深挚忠贞，炽热缠绵。像“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下”“神女生涯元是梦，小姑居处本无惜”“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蓬山此去无多路，夜吟应觉月光寒”等诗句，都流露出对女性处境和命运的同情。义山诗歌中所表达的对于爱情的执着、幻灭和绝望的心境，也是是从具体的事中提炼出的高浓度的感情琼浆，是他对于自己现实处境的表现，不只是关乎爱情。

《夜雨寄北》所体现的正是李商隐诗歌善于运用细节描写的审美特征，而且用得十分自然，毫无矫作之态。义山诗常选取生活中相爱相离的小场景、小情节来传达心绪，如“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一支蜡烛燃着，照亮一扇小窗，窗外下着大雨，没有要停的样子，小夫妻共坐窗旁，闲话家常，不时地剪一下烛芯，让小屋一直亮着。这个画面不知刻在了多少读者的心里，多么的温馨，很生活化却又具有极强的感染力。传统的“虚实结合”的解读方法反而有碍于读者对诗情、诗境的体察。再如义山的《燕台四首·秋》中的“双铛丁丁联尺素，内记湘川相识处”一句，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分隔是痛苦的，但却还能有温馨的回忆，到底是安慰的，还是愁上又添一愁呢，让人如临其境，有切肤之痛，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如果说《夜雨寄北》的“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还包含了许多快乐的过往的画面和对未来美好的期待的话，那《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就是李商隐表达心中间阻感的典范之作。刘学锴先生评价这首诗说：“把双方经历艰难曲折的一连串悲剧性爱情经历全部隐到幕后，提炼出来的只是感情浓浆，一种经历艰难间阻的情况下愈益深挚忠贞的感情，一种殉情精神。”“相见时难别亦难”仅一句，就能道出相分隔的爱人心中的苦楚和辛酸。“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则道出了因山水的阻隔而产生的担忧，烦请青鸟帮忙探望致意，倒是个极好的方法，但是我们都知道，这只是对自己近乎绝望的心情的自我安慰。

这种朦胧的美感，便是李诗中特有的间阻感，不露痕迹，“流露于不自知”。因为阻隔，更加执着。总的来说，这种间阻感所带来的微妙复杂、矛盾而富有张力的情绪表达——因间阻而引起的苦闷、怅惘、伤感、痛苦乃至幻灭中，也总是又有温馨的追忆，深情的期待，坚韧的追求和强烈的殉情精神。在仿佛是绝望的悲哀痛苦中透露出感情的坚忍执着，既悲观又坚定，既痛苦又缠绵。明知思念之徒劳与追求之无望，却仍然要作无穷无尽的无望追求：明知思念与追求只能使自己终生与痛苦为伴，但却心甘情愿背负终生的痛苦去做无望的追求。如“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无题，无题，只是“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罢了。

对于研究家们关于《夜雨寄北》是寄给自己的妻子还是姬侍，李商隐作这首诗时，他的妻子王氏是否还在世，他本人是否在四川的争论，一般读者是不关心的。“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已为后世传唱，不是因为它背后的故事，而是诗句本身表现出的意境和感染力，她感动了几百年的中国人，这便是诗歌乃至艺术的穿越时空的魅力所在。宋江少虞评李义山的诗作风格：“包蕴密致，演绎平畅，味有穷而炙愈出，钻弥坚而酌不竭。”李商隐的诗歌所具有的这种“包蕴密致，奇绝瑰丽”的诗境和传递的“钻弥坚而酌不竭”的心绪才是感动一代代读者的核心。由此，更多地注重诗歌的审美特征的挖掘，才是打开李商隐诗歌世界的金钥匙。各种典故、象征也只是通向义山诗国的桥梁，大可“过河拆桥”，这样既降低了学生理解义山诗的难度，又能更好地捕捉到李诗的风格。

參考文献：

1.刘学锴.李商隐诗歌研究.安徽大学出版社，1998：48，50.

2.董乃斌.李商隐诗.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58，97.

3.刘学锴，余恕诚.李商隐诗歌集解（1-5）.中华书局，1988：1451.

4.刘学锴.汇评本李商隐诗.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37.

5.刘学锴.唐音浅尝集.芜湖：安徽师范大学出版，2014：124.

（作者单位：广西柳州市第四十五中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