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寨奇遇

林明龙

丁先生做古玩这一行已近二十年了。他既是一位成功的商人，同时又是一位极富社会责任感的慈善家。

最近，西北山区一座希望小学举行落成典礼，他作为捐助人接到校方的邀请，邀请人还说当地山区有一古寨，路远山高，人迹罕至，可能留存着不少古董。这话引起了丁先生的极大兴趣，于是他欣然前往。

学校落成典礼结束后，丁先生在一位向导的带领下，迫不及待地朝着古寨进发了。

车子在弯弯曲曲的盘山路上开了三个多小时，这还不算，跳下车来，两人又走了三十多里的崎岖山路。即便如此，丁先生的兴致也丝毫未减，他一进入寨中，便四处察看起来。

古寨只有几十户人家，刚通电不久。寨民大多沾亲带故的，关系紧密而融洽。不过令丁先生失望的是，古寨虽然历史悠久，但百姓家中，却少见有收藏价值的古董，只是在寨子深处的一户人家里，发现了一个清晚期的瓷碗。遗憾的是，该碗保存不善，丁先生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大概也就值一千块钱的样子。

然而一千块的报价，还是令这户人家喜出望外，至少男主人和他母亲是异常兴奋的。唯独小媳妇脸色阴沉，看起来对这价钱非常不满意，并且一再要求丁先生加价。

丁先生只好苦口婆心地解释道：“这种瓷碗本来就不属稀有，碗口又有破损，一千块钱已经是友情价了，我自己还得倒贴来这儿的油钱。”

没想到这小媳妇毫不领情。只见她眉毛一挑，傲慢地说：“去你的友情价，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无商不奸，你听说过吗？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招在老娘这儿可不好使。”

这小媳妇的粗暴无礼，着实令丁先生吃惊不小。向导的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人家丁先生是为当地教育慷慨解囊的大善人，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岂可受到如此野蛮的对待？

“你这女人说话也太难听了。”向导插话道，“你知道眼前这位先生是谁吗？”

向导正要往下说，丁先生摆摆手，打断道：“好了好了，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搞辩论赛的。”他转头又朝那小媳妇说道：“干脆点吧，一千块钱，卖就交易，不卖我们走人。”

“赶紧卖给他吧，一个破碗留着干吗？”小媳妇的老公急了，在后面喊了起来。

小媳妇咬咬牙，斩钉截铁地说：“一千就一千，快点给钱吧。”说着将碗交到丁先生手中。

丁先生接过碗，又端详了一番，便从包里数出一千块钱，递给小媳妇，说：“你数数吧。”

小媳妇一张一张地将钱点清后，转过身来到一个高高的立柜前，抽出两百块钱放在其中一个抽屉里。如此这般之后，她又走到丁先生跟前，装模作样地数起钱来。

丁先生和向导正要转身离去，小媳妇却在背后故作惊讶地大喊：“哎，你这钱数目不对啊，怎么只有八百块？”

丁先生有些莫名其妙，他转过身说：“怎么可能？刚才你可是当着面点清的。”

“点清什么？你自己数数，看看是不是八百块？”小媳妇横眉怒目，完全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我就说无商不奸吧，像我们这样的穷人家，你也好意思来骗，你这脸皮可真够厚的。”

丁先生还没开口，向导已被彻底激怒，只听他扯开嗓门大声说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我们县政府请来的慈善家，县里的希望小学就是他出资建立的，他会跑到这连狗都瘦得没肉的穷山寨来骗你两百块钱？”

向导的咆哮声惊动了左右邻里，人们纷纷围拢过来，将丁先生他们围在了中间。小媳妇的老公看了看周围，走到向导面前，指着对方的鼻子威胁道：“你给我说清楚，哪里是穷山寨？哪里连狗都瘦得没肉了？你给我说清楚！”

向导见对方人多势众，自然不好再强硬，只是气得说不出话来。此时，丁先生也忍无可忍了，便站出来说：“你们不要转移话题，现在是你们在敲我的竹杠，向我敲诈勒索……”

话没说完，小媳妇便冲上来重重推了他一把：“你再给我说一遍，谁敲你竹杠了？谁敲诈你了？奸商就是满嘴胡言，说好了一千，却只给八百块，还有脸说我们敲诈！你想怎樣？你还想下山吗？”

愤怒几乎快让丁先生失去理智了，但看看周围这一张张强悍的面孔，他这个势单力薄的外地人又能怎样？他松开了已经捏紧的拳头，只是从嘴角边冷冷地挤出一句话：“我做生意二十年，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话刚一出口，小媳妇就甩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丁先生正想还手，小媳妇的老公和旁边几个人便同时上来了，一下子就将丁先生和向导给控制住了。

“你还想还手？你还想还手？”小媳妇一边骂，一边又接连给了丁先生好几记耳光，这样还不过瘾，最后又伸出她留着长指甲的手指，狠狠地往丁先生脸上抓。

鲜血顺着几道深深的抓痕从丁先生的脸上流下，向导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自然也挨了小媳妇一顿毒打。

“滚！别再让老娘见到你们两个！否则见一次打一次，给我记清楚了！”骂完打完，小媳妇已是气喘吁吁。她朝老公使了个眼色，逼迫丁先生又交了两百块钱，这才将他和向导放行。

此时的丁先生又累又饿，伤痕累累，但这些远没有无端受辱更令人气愤。走在曲折坎坷的山道上，丁先生越想越气，满腔的怒火一再上涌，他咬牙切齿地冲着山谷大叫了几声，举起手将那个瓷碗狠狠地摔碎在脚下。

“丁先生，”向导愤愤不平地建议道，“这事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们这就去报警，您是这里的贵客，政府一定会重视的。”

丁先生当然也无法咽下这口气，两人当即向当地派出所走去。

派出所的领导听说了丁先生的遭遇，十分重视，当下便安排人手，前去古寨抓人。

当看到一个个高大威严的警察时，小媳妇不知是不是因为害怕，表情始终怪怪的，又想哭又想笑，而他的老公也嚣张不起来了。他们分别被押上了两辆警车。

丁先生刚好与小媳妇坐在同一辆车上，他不时回头用厌恶的眼神看小媳妇几眼。就在这时，那小媳妇却突然大笑起来。

“天哪，我解脱了，我真的解脱了！五年前，我被人拐卖到这儿，曾经一次次想逃走，却又一次次被抓了回去，但这回，我想我是真的解脱了。谢谢你，丁先生！谢谢你，警察同志！”说完，她又旁若无人地大笑了几声，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爽朗，而一车子的人早已目瞪口呆。

〔原载《故事会》2016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