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表：铁轨延展铺就的精准与牢靠

王诤

“从前慢”从来都是世人对往日时光的碎碎念：1883年10月4日，一辆名为Express dOrient（法语，东方快车）的火车从巴黎出发，经过了3天9小时40分钟之后，顺利抵达了伊斯坦布尔。这大概是人类历史上首次摆脱脚程、畜力与风帆，实现了洲际间物理空间的转移。其实，在飞机与密布的高速公路时代来临前，搭乘列车是当时最主流的长途旅行之选——这个十一月， 重拍版《东方快车谋杀案》伴着隆隆声驶向大银幕。

我们不要忽略了大侦探波洛探案的关键道具，遇害者雷切特先生那枚被撞坏的怀表，时间定格在凌晨零点三十七分是他揭示整个案件原委的关键信息——时间，之于破案争分夺秒；时计，之于行进的列车更是兹事体大，不可不察。

铁路、火车以及由此开辟的旅游时代

对人类来说，陆地上的活动是主要的；就交通运输而言，陆运自然也比水运更为量大面广。所以，寻求一种能承担大量客货运输的陆地运输方式，当然是人类发展到较高的文明程度和较发达的经济时必须解决的一件大事。铁路和火车的相继发明，出现了铁路运输，适应了社会发展的需要。铁路运输在很长一个历史時期成了交通运输大动脉；因此，铁路运输的出现是世界交通运输史上的一件划时代的大事。

有了火车，又有了铁路，继而实现铁路运输，这是人们惯有逻辑的推演。但实际情况却是火车还没有发明，铁路早已问世了。17世纪，一些科技先驱已对摩擦原理有所了解，不但懂得了滚动摩擦阻力远比滑动摩擦阻力小，而且懂得了不同物体之间的滚动摩擦阻力也不同。轨道车辆的出现就与这种认识有关。所谓轨道车辆就是让车辆行驶在特制的轨道上以减少摩擦阻力，它比车辆行驶在一般的路面上要省力得多。轨道车辆在英国出现得最早，17世纪英国已经开始使用轨道车辆了。最早的轨道是木制的，因木轨道容易磨损，后来在木轨道外面包上一层铁皮；“铁轨”的名称就由此而始。这种原始的铁轨于18世纪30年代在英国矿山首先问世。到18世纪末期在英国出现了整体的铸铁轨道（到19世纪改用钢轨）。早期车辆就在原始铁轨铺成的线路上行驶以载客或运输货物。这种原始铁轨铺成的线路被称为“铁路” ，这就是“铁路”名称的由来。

早期的轨道车辆也有手推的，但以马拉的居多，行进的速度可想而知。1776年引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关键先生，詹姆斯·瓦特制造出人类历史上第一台有实用价值的蒸汽机。以后又经过一系列重大改进，使之成为“万能的原动机”，在工业上得到广泛应用。这其中就包括他的助手英国发明家默多克于1784年曾设计并制造出首台蒸汽机车的模型——“火车”这个名称就是由蒸汽机车而来的，因为那时的蒸汽机以煤炭甚至是木柴为燃料，列车行驶时烈火熊熊，遂被呼为“火车”。火车虽然是铁路列车的俗称，但至今人们仍更乐意称其为火车。并因此而相沿成习，称“机车”为“火车头” ，称“铁路车站”为“火车站”。为什么非要这么叫，这大概只能从人类诞生之初刀耕火种时代便绵延下来对将火视为图腾，进而崇拜的心因性缘由了。

1825年9月27日，斯托克顿—达灵顿铁路（Stockton— Darlington Railway）在近代“火车之父”乔治·斯蒂芬森主持下建成通车，由斯蒂芬森亲自驾驶他自己设计制造的“动力”1号机车，从达灵顿出发，机车牵引着32节车厢，其中12节车厢装载煤和面粉，重达100t，另外20节车厢是旅客车厢，载有450名乘客。这一天，好像一个盛大的节日，火车两旁挤满了兴致勃勃欲一睹蒸汽机车风采的观众；更有一名不服气的青年，骑着健马要与火车比试快慢，使气氛更为紧张和热烈。结果，疾驰的奔马被火车远远地甩在后面，机车的速度史无前例地达到24km/h——请记下这一速度与激情的时刻，这是世界上第一次机车速度快于奔马的纪录。千百年来人类对畜力的仰仗基本就要告一段落了，机械时代则呼啸而来：斯托克顿—达灵顿铁路也因而荣载史册，被世人公认为是世界上第一条正式的铁路。1825年9月27日这一天也被认为是完成火车发明的日子。紧继英国之后，许多国家也掀起了建设铁路的热潮。各国建成第一条铁路的年代为：法国为1828年，美国为1830年，爱尔兰为1834年，德国和比利时为1835年，加拿大为1836年，古巴和俄国为1837年，奥地利为1838年，荷兰、意大利和捷克斯洛伐克为1839年。进入19世纪40年代后，建成铁路的国家遍及世界各地。一个由“火轮车”开启的旅行时代终于来临了。

从“当地时间”到“世界时间”：为旅游时代镀金

铁路的出现大大缩短了旅程的时间，并就此改写了人类的生活模式。彼时，每一家铁路公司都尝试按照不同地方的经度制定出一个统一的本地时间制度。1840年，电报在英国伦敦至Blackwall的铁路上率先进行测试，结果时钟和分钟的数据几乎同时传送至沿线各个车站。铁路网的延伸逐渐遍及整个欧陆，同一家公司中所有车站亦使用相同的法定时间。不少公共时钟和部分怀表也开始在原本显示本地时间的盘面之外，加入另一个显示“铁路时间”的表盘。而在筹办官方报时服务期间，通用时间的法定标准亦得以确立，这使得需要转车，或转乘不同铁路公司继续行程的旅客松了一口气。然而，在加拿大、中国、美国、俄罗斯等幅员辽阔的大国使用统一时间仍旧困难重重。当时北美洲便有七十四个官方认可的本地时区，但在今天只有六个，昔日欧洲则有近三十个时区，而非现在的三个。为了解决这个难题，每家铁路公司都在主要服务地区计算平均时间，然后制定时间表，再出版对应其他网络的转换表。与此同时，铁路怀表相继投产，并搭配锁闭系统，只限一名铁路职员可以改动时间。

“铁路”与“时间”的关系愈发绑定，人们对于空间与时间关系的概念也就愈发的明晰。在1875年的国际地理大会上，为全球铁路时间表挑选参考子午线成为其中最重要的议题。1882年，美国选择了格林威治，并于1883年改动了五个时区。翌年，这一单方面的决定被国际所普遍采纳，全球从此正式被划分成二十四个时区，每个时区横跨十五度经度范围。“世界时间”的到来不仅极大地方便了人类的出行，也令自十九世紀以来钟表王国瑞士逐渐确立了自己在全球钟表版图上的地位：得缘于瑞士制造的精确、牢靠，早期的铁路怀表以瑞士制造居多，而随着铁路网络的延伸，更让瑞士制造的钟表快速地铺货全球。

在飞机与密布的高速公路时代来临前，搭乘列车是当时最主流的长途旅行之选，而当这一选择为王公贵族、富商巨贾所服务时，它简直就成了一座移动的奢华酒店，回到文首所说的Express dOrient（法语，东方快车），全盛时期的东方快车号，也就是在小说《东方快车谋杀案》发生时的1930年代，其外形为经典的蓝色（彼时欧陆的贵族颜色）铁皮车身，蒸汽车头，在最新版的电影中，经常能看到火车外观的特写。而在1982年“重生”的Venice SimplonOrient-Express线，共12节卧铺车厢，2节工作人员车厢，3节餐车以及1节酒吧车厢，全长约1.5公里。一踏上车厢，乘客们就进入闪现着温润光泽的黄铜和华贵木料所幻化的神奇世界，细木镶工的车厢木板上还嵌入了极品珍珠——一切都完美无缺地复原成过去的样子：墙上悬挂厚重的褶皱布帘，床上铺着细棉布被单，餐具上有设计师标识，高级的盥洗用具，闪闪发光的水晶装饰和镜子上没有一点尘埃。从最初的一节用餐车厢，一个迷你吧台，到后来Venice Simplon-Orient-Express上的三节餐厅+一个带钢琴的酒吧车厢，东方快车里对用餐的考究无处不在：餐桌铺着古色古香的亚麻布，摆放着瓷器与鲜花，不仅有花卉浮雕玻璃图案的杯子，以及木质玻璃餐车，用餐时，还会有钢琴演奏。东方快车上的大厨们对食材非常讲究，通常每到一个经停站，厨师都会精心采购小贩们准备好的食材，既保证了食物的新鲜，同时也让每顿饭菜都能融入当地特色。如此奢华的旅行，怎能没有奢华钟表相伴，是以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初，百达翡丽、江诗丹顿、爱彼等著名钟表品牌都为搭乘铁路出行的贵客量身定制过怀表或旅行台钟。

而以个案枚举，则不妨随朗格表回顾德国铁路传奇——2017年6月19日，朗格于上海发布新款1815 CHRONOGRAPH。这枚1815家族新成员拥有白色18K金表壳以及带有1815标志性铁轨分钟刻度的黑色脉搏计刻度表盘。1815是朗格创始人费尔迪南多·阿道夫·朗格的诞生年份，亦是德国铁路发展的初始时代：1835年，德国第一条铁路建成，揭开了德国铁路时代的序幕。其后，德国第一条远程铁路终于1839年通车，连接萨克森王国首府德累斯顿和萨克森州最大的城市莱比锡。这一德累斯顿来往莱比锡的铁路是德国第一条蒸汽火车铁路，同时也连接了欧洲大陆第一条标准轨距的铁路隧道，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铁路在德国的蓬勃发展使精密制表在社会上愈趋重要：当时，莱比锡天文台和德累斯顿数学物理沙龙均提供当地的“平均地方时间”，而两地存在5分30秒的子午时间差，且沿线各站都采用不同的地方时间，铁路公司为旅程沿线配备精密计时器用来校准时间变得非常必要。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之下，朗格先生在格拉苏蒂小镇发展事业，为萨克森州的精密制表业奠下重要基石，也为萨克森州的科学发展作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

从蒸汽到电气，“防磁”时代来临

今天我们来审视彼时美国铁路表的标准，依然可以看到正是标准化的确立对钟表走时精准与质量的提升：开表尺寸16号（43mm）或18号（45mm ） ，主要为了便于读数；机芯17钻以上，保证耐用性；5位校正，华氏34一100F校正，保证严苛条件（极寒与沙漠地带）下走时准确；双圆盘，钢质擒纵轮，保证耐用性和计时准确；微调器，保证精确性；调时表冠在12时位处，防止使用者在口袋中误操作。由此不难看出，正是铁路表的诞生给手表工业带来巨大影响，大大推动了手表的计时质量，对往后全球手表工业的发展有着重要的贡献。是以铁路表至今在美国收藏界一直享有崇高地位，美国人喜欢称它为“伟大的美国铁路表”，不过遗憾的是尽管少数较稀有品种的拍价已达4000美元，但从整体来看还大大低于其应有的价值，除在美国本地比较热闹，在欧洲一些大拍卖会中则和者寥寥。

铁路表也很典型的反映了美国人的性格——实惠，和美国产品的特点——美观大方，坚固耐用。1892年，汉米尔顿钟表公司开始为铁路公司推出精准可靠的铁路计时器，这进一步优化了铁路运营的准确性。20世纪伊始，汉米尔顿荣获“最精准的铁路计时器 The Watch of RailRoad Accuracy”的称号。1908年，汉米尔顿的第一个广告亮相《国家地理》杂志，其标语是“世界铁路计时器”。当时铁路运行的一大问题是乘客的腕表大多无法与铁路工作人员的计时器相媲美。美国各地的公众常常因自己计时器的不准确而误点。而与同行的乘客校对时间也往往无济于事，因为每个人的腕表显示时间都不一样。汉米尔顿再次看到这一需求并付诸行动。而另一源自美国的钟表品牌波尔也和铁路的发展干系甚大，波尔表的创始人波尔先生制造了全世界最早的每周偏差不超过30秒的铁路专用计时怀表。从1895年至1980年，波尔表公司被公认为销售铁路手表、怀表时间最长的公司。以致于直至今天，当你走在俄亥俄州的街头，也会听到这种说法：“现在是波尔时间……”

对强调安全可靠的铁路服务而言，守时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关键要素。因此，一款精准优质的时计便成了铁路服务人员的必备之选。凭借精純的制表专长，以飞翼沙漏为标志的浪琴表很快便获得了众多国际铁路公司的青睐，并以其丰富的经验为铁轨上的旅程提供计时服务。20世纪初，浪琴表的卓越计时性能赢得了众多铁路公司的认可。从罗马尼亚、塞尔维亚、意大利，到波斯、土耳其，再到智利、加拿大、美国，甚至连中国的铁路公司雇员都戴上了浪琴表——中国建成的第一条铁路为淞沪铁路，建于1876年，尽管比英国建成世界上最早的铁路的年代落后了整整51年，但随后的发展则是日新月异。现如今同属于斯沃琪钟表集团品牌的天梭、欧米茄分别在十九世纪晚期至二十世纪初期为北京到汉口的平汉铁路定制过经过中国铁路局认证，批量投入使用的官方铁路表。

与越来越强调速度的火车干线同步，历史的车轮亦是滚滚向前。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开始，全球进入到第三次工业革命时代，这一时代可做表征的一大技术进步便是电力技术革命的广泛普及，火车也逐渐从最初的蒸汽时代步入到电气时代——虽说电力机车是第二次工业革命的产物，但直到第三次工业革命后才有了超大规模的发展，是现代火车的主力军。电力机车拥有很多优点，综合性能比蒸汽机车和内燃机车强得多，不仅广泛用于干线铁路的运营，而且服务于几乎所有的城市轨道交通中。现今，世界国家大多展开了电气化铁路的建设，普及了电力机车的运用，并大力发展更先进的电力机车，比如日本新干线，法国TGV以及现如今举世瞩目的中国高铁，但它带来的问题也显而易见，那便是电磁辐射对机械电子设备的影响。与此相伴，钟表世界的演进也从怀表时代彻底步入腕表时期，而铁路表除了最初的精准、坚固等特质之外，新时期的要求则是必须具备有效的防磁功能。

50年代初航空与铁路运输行业都迅猛发展，随之而来的磁场也更为强大。与此同时，英国国防部开始寻找可以胜任飞行任务的腕表。欧米茄于20世纪40年代末就已发布了一系列防磁机芯。这些机芯运用创新合金材质，并置于以“法拉第笼”为设计原理的表壳中，并配备由新金属材质制成的坚实表盘，为机芯阻挡磁场的干扰。由于腕表坚实的构造和非凡的防磁性能，欧米茄于1953年成为英国国防部的合作伙伴，为其提供防磁性能卓越的飞行员腕表。同年，欧米茄为备受磁场困扰的专业工作者设计了一款防磁腕表，并取名“铁霸”。通过与加拿大铁路公司为期一年的合作，欧米茄将每一枚防磁腕表送至加拿大铁路局进行测试和研究。1957年，欧米茄正式在市场上推出铁霸CK2914腕表。这枚腕表品牌第一次在盘面上以印有“Rail”字样为专名。在表评人王寂看来相比铁路，更令人信服的或许是铁磁场。“战后，电子器材开始普及，防磁性自然也成为了手表的一项重要性能。从中不难看出，所谓的‘铁路表，设计的初衷应该是为了满足那些长期处于高磁场工作环境下的人士，例如医生、工程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