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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商人冤案:一个企业家的生死沉浮

2017-11-25刘畅

三联生活周刊 2017年48期
关键词:三明会馆厦门

刘畅

一桩冤案,一个身家过亿的企业在数日内分崩离析。惊愕背后,是一个企业家生死沉浮的悲剧。

不断被回溯的一天

“2012年4月6日,现在回想起来,我都寝食难安。”很多时候,一个日子被看作一个人生命的转折点,乃是此人依据日后的经验,后知后觉的追溯。然而,当灾难迎面砸来,立时便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当事人将会徘徊于此日,不断叩问它的意义。厦门东妮娅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的创始人赵璟娅就是如此,那日的一场冲突,不仅导致她的丈夫江先路、丈夫的堂弟江先文蒙冤获罪,还致使一家资产数亿的龙头企业在数日内轰然倒塌。

冲突稍有预兆。4月5日晚,时任东妮娅国际商务会馆仓储部副经理的陈禾接到供电局的一条短信,告知她,应房东要求,次日要给会馆断电。“当时我正在吃饭,赶快告诉我们的董事长江先路。”陈禾见到本刊记者时,已离开厦门多年,“我们与房东有纠纷,但没想到他们会用如此极端的方式。”

索赔之路上的赵璟娅

与一般的企业不同,供电对于东妮娅会馆尤为重要。2009年,东妮娅会馆由厦门市思明区政府招商引资而来。这个福建三明市休闲行业的龙头品牌成为当时厦门最大的休闲娱乐会馆。它坐落在厦门市中心一座九层的大楼内,楼内营业面积3万多平方米,集住宿、休闲、娱乐、水疗、餐饮项目于一身,能同时容纳5000人。“我们有巨大的演艺厅,每天都有魔术、杂技的演出,本地的市民和游客都会来。”赵璟娅告诉我,“自2011年元旦试营业以来,几乎每天都有企业在我们这里开会。”如此大型的场地、众多的游客,一旦突然停电,后果不堪设想。而事后的案件材料显示,东妮娅公司与房东厦门龙得经济发展有限公司的纠纷集中在房租上。不过,房东先前已将东妮娅公司告上法庭,在法院已受理期间,江先路夫妇静候与房东对簿公堂。

他们等来的却是4月6日上午,龙得公司物管部主任林木成带人更换东妮娅会馆配电室门锁,并轮流看管。下午2时许,拉闸断电。厦门中院的判决书显示,龙得公司负责人李鹏表示,他们与东妮娅公司的合同中约定,若欠房租两个月以上,可以强制拉闸断电。“当时还有客人在楼里洗浴,换衣间的门是电子的。断电后,客人的衣服取不出来。”陈禾当时在场,她向我回忆,“会馆大厅的中段很暗,我们点起蜡烛,还把桌布烧着了。”他们获知断电后,一边派一名副总经理与对方协商,一边报警,同时,劝导客人陆续离开。

判决书显示,警察随后赶到,将双方负责人带到派出所进行调解协商。此时,龙得公司物管部副主任邹玉林将事先准备的棍棒分发给看守配电室的员工。直到下午5时许,双方仍协商未果。此时,营业高峰来临,江先路同意几名前来商讨对策的部门经理结伴到配电房恢复送电。东妮娅工作人员张经理持铁锤砸配电室的门锁,龙得公司人员随即上前阻止、追打。

东妮娅会馆一方在下到地下一层的配电室之前,江先路便吩咐,只许谈判,不得动粗。他们为防止对方动武,还特意带上摄像机,一路取证。“打光头!”陈禾告诉我,面对棍棒,东妮娅公司人员始终没有还手,而他们知道东妮娅会馆的保安经理江先文是光头,在追打时被尤为“照顾”,另一位光头的技术总监也被殃及。他们被一路追打到了一楼停车场。最终,江先文身体多处被棍棒击伤,头部受伤,身上多处骨折。技术总监缪某也头部受伤。二人被送至医院,经鉴定,两人为轻傷,九级伤残。

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由此推倒。事发当晚,民警将殴打东妮娅公司的十余人带走。后经调查,这些人多有前科,在事发前两日刚刚被“招聘”。三日后,东妮娅6名高管涉嫌聚众斗殴罪被警方带走。4月25日,江先路也因同样原因被刑事拘留。两天后,被打住院的江先文也被警方带走。赵璟娅也因受刺激过大,精神异常,被家人送入精神病院疗养数日。

群龙无首,员工人心涣散。4月30日,公司宣布倒闭。讨债的冲击波纷至沓来。员工游行,债权人、融资机构诉讼。为偿还贷款和债务,包括江先路夫妇在厦门、三明的所有房产在内,近2亿元资产被法院拍卖、变卖。然而,这些资产却依然不够,赵璟娅至今仍背负上亿的债务,工人工资、债权人的债务仍无着落。

悲剧也并未结束。2013年11月16日,江先路、江先文被思明区法院以聚众斗殴罪,判刑15个月。江先路不服,坚持上诉,终在2015年11月,由厦门中院终审判定无罪。其间,他被诊断为肺癌晚期,昭雪后半年离开人世。而同被冤判的江先文因淋巴癌,在宣判无罪时,已去世一年有余。

“我曾经见人就哭,也想过自杀。但后来发现只有自己扛。”我在福州见到赵璟娅时,她面容整肃、衣着干练,丝毫看不出精神经受的折磨。她正准备向福建省高院上诉,自江先路被判无罪后,她便走上了索赔之路。但两年来,法院判定14.9万元的赔偿,与她要求的2.3亿元相差太远。今年11月9日,厦门中院的赔偿决定书发下来,她得知自己又失败了。“这些钱是为债权人讨的,终归他们是因为我才受的损失。”如今,赵璟娅居无定所,为了省钱,借住在朋友或亲戚家。“我有美容的手艺,现在有人找,我就和客人约到她家,上门绣眉。”

昔日荣光

“如果他们一直在三明发展,现在一定非常滋润。”我采访到的每个人都这么说。当江先路的妹妹江珊将东妮娅公司的三明旧址周边,与江先路有交往的酒店一一向我指出时,他们的叹惋最为真切。她望着几十层的酒店,“他的公司本来也能这样”。东妮娅公司曾在三明有多处产业,但从未放弃发家的地方。在这座福建小城中心的过街天桥旁,有一个小门脸,面冲天桥的楼梯。“门口进去很深,前面美发,后面美容。”陈禾告诉我,虽然一层看似不起眼,但这座小楼近百米长的二层全被包下,做洗头和护理的项目。“最初时,只有门口浅浅的一个房间。”

东妮娅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女主人公,也是赵璟娅的父亲依此为她起的小名。江先路夫妇走上休闲娱乐产业之路,源于赵璟娅的一次“甜蜜”的失业。她从新疆来到福建,90年代初,与江先路相识。1995年,江先路在三明做记者时,二人结婚,赵璟娅随即面临失业。她考虑过做摄影,开花店,因自己从小爱打扮,又感觉追求美丽是趋势,遂赴上海学了半年皮肤护理,回来开了家美容院。她告诉我:“当时怕惹是非,只收女顾客。一开始只有三张床,我一个人既做店主,又做员工,每天工作近10个小时。”苦心经营一年后,他们推出的祛斑产品获得市场认可,美容院逐渐红火,雇用起几十名员工。

生意日隆,2003年江先路离岗创业,全心全意同妻子打理生意。那是他一直的心愿。他家出身沙县农村,沒有家底。到厦门大学上学,江先路又学的美术专业,学费很贵。“他跟我说过,上学时他只有一条裤子,前一天洗了,第二天干了接着穿。”曾经资助过哥哥上学的江珊回忆,“日子太苦了,他一直希望以后能挣钱致富。”妻子美容院的起色,令他有机会一展宏图。他用赵璟娅的小名把美容院注册为公司,自己掌舵,为公司的发展方向做决策。

彼时,江先路的眼光已不局限于美容。“追求时尚已是大势,他觉得需要打造一个完整的产业。于是,我们把美丽、健康当作目标,又吸收进足浴、美发,能够提供从头到脚的服务。”赵璟娅坦言,他们知道,休闲美容的行业容易与“涉黄”扯上瓜葛,为了长远发展,他们不但极力避免,而且因江先路做过教师,令他自觉对员工有一份更重的责任。“他发现员工大多是农村的孩子,年纪很轻。我们不但要教技术,还要教育他们,避免他们走入歧路。”

“江先生不像老板,更像老师,不苟言笑,简直比父母还严厉。”陈禾初中毕业就经亲戚介绍,到美容院打工,员工们称江先路为先生,赵璟娅为老师。“赵老师教我们手艺,江先生负责培训、立规矩。”她向我回忆,“江先生要求我们不能给客人留电话,更不能跟客人出去。怕客人把我们带坏。”

员工规矩而不保守,江先路把时尚纳入规范。“我们当时的工作服是裙子,村里的姐妹应聘时看到,还觉得不正规,其实我们就是为了美。”陈禾向我介绍,“别的美容院员工还穿运动服的时候,我们已经在穿裙子了。”赵璟娅告诉我,江先路认为,他们本身做的是时尚生意,自己首先要美观、时尚。公司请礼仪老师为员工培训,又组织员工自建时装队、舞蹈队。至2006年时,公司已经做大,涉足房地产、酒店等领域,积累了上亿元的资产,有员工500多人。而主业已成为三明市的美容美发鉴定基地,当地的美发师都要到他们的美容院考试。

“同行业里,我们工资最高,每天都巴不得多做一个工。”陈禾向我讲述那时的快乐生活,公司组织郊游,他们把福建周边的景点玩儿遍了。“每年大年三十有联欢。我们的家都离得不远,但大家都喜欢热闹一晚再回家。”而那时,江先路夫妇在三明的名望达到顶峰,赵璟娅成为当地女企业家联合会的副会长,又被选为“三明市十大杰出女性”。“我当时吓得直哭,只想做好我自己的生意,不愿与外人交际。”赵璟娅告诉我,“但江先路坚决把我推出去。他告诉我,我从外地来,得能自己立足,要做女强人,从商人变成企业家。”

鼓励妻子自立的同时,江先路的雄心也没有局限在三明,他想把东妮娅打造成亚洲最大的休闲娱乐品牌。于是,他把目光锁定旅游城市厦门。从2006年开始,他们夫妇二人多次赴厦门考察。2009年,他们承租龙得公司的厦门奥永世界大楼,投资近3亿元,兴建厦门东妮娅国际商务会馆。

奏错地方的“狂想曲”

“以当时的架势,如果会馆没有倒。我已在厦门落户,结婚生子了。”东妮娅会馆承载着像陈禾这样“元老”的期待。“他想让顾客在一栋楼里就把所有事情都办了。”赵璟娅说,江先路希望打造“一站式”的休闲服务。“除了购物,住宿、洗浴、餐饮、娱乐,都可以做。节约了大量的时间成本。”这需要完整、宽敞的场地。由此,他们相中龙得公司愿整栋出租的房子。虽然当时那栋楼还只是一个空壳,一砖一瓦都需从头装修。

在规划厦门的蓝图之初,赵璟娅有些担心。“异地投资,投资额又大,风险高。”可江先路笃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办。虽然已经营生意十几年,重新开拓版图很疲惫,但赵璟娅毕竟认可丈夫的理念,会馆的布局和装修由江先路把关,融资的事由她来跑。

然而,事后看来,江先路理想主义的行为多少有些冒险。王璐也是三明的企业家,在联谊会上与赵璟娅相识,后来成为他们的债权人。她告诉我:“娱乐业水很深,贸然从外地进去,又一下投资那么多,步子迈得有些大。资产都被抵押进来,等于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了。”

只不过,鸡蛋是一个个被放进去的。东妮娅公司与龙得公司的租赁及合作合同书显示,按照双方约定,东妮娅公司应自2010年4月1日起,每60日支付租金和合作收益300多万元,10月10日后,需另交增加使用面积的租金13万余元。“当时我们的装修进度受阻严重,那栋楼一层的门厅等部分拖延了半年多才交付,后期的装修也随之顺延。”赵璟娅告诉我,他们本打算2010年6月开业,却直到2011年初才试营业。“我们按照原计划招人,上千号员工签了合同,每个月工资就要几十万。”装修一刻不能停,贷款一笔笔加进来。案件材料显示,会馆营业前,东妮娅向房东支付了两期的租金。陈禾向我回忆:“那时,普通员工的工资不变,我们和江总共渡难关。本来我的工资有五六千,拿到手只有一两千。”

据赵璟娅讲,开业后,因前期营销,会馆的生意还过得去,“每天有几万到十几万的流水”,电影、电视剧都曾在那里拍摄。不过,在王璐看来,会馆的服务还未磨合到位。“几千号员工都分散在一个个房间里,找不到人。在三明的店里,客人离开时,员工会把客人送到门口,非常温馨。”厦门的会馆还在蹒跚学步,而三明的业务虽运转正常,但相比于债务,它的营收着实杯水车薪。

2010年10月1日后,东妮娅公司无力支付租金,2011年8月,房东将其告上法庭,要求解除合同、收回物业。厦门市的一审判决书显示,龙得公司认为,截至2011年11月,东妮娅公司欠缴租金16万余元,且自他们起诉始,东妮娅公司多次承诺交付租金,但仍未缴纳,案件审理期间,也未给出具体解决意见,已构成根本违约。而东妮娅一方则认为,龙得公司交付租赁物违约,导致资金周转不开,他们多次签下交租承诺书,表示愿意交租。

当江先路被抓,艰难维持的平衡被瞬间打破。赵璟娅说:“我们连生意上试错的机会都没有,一切就提前结束了。”2012年4月30日,公司宣告倒闭,数百名员工至市政府游行,讨要工资。据思明区劳动仲裁委的裁决书显示,5月7日,253名东妮娅项目下属公司员工集体要求东妮娅公司支付拖欠工资221万余元。几乎同时,东妮娅公司的债权人及资金周转金融机构,向法院申请查封、冻结或扣押东妮娅会馆财产。

还债的负担落在赵璟娅一人肩上。“江先路性子直,即使当着外人,说到他不满意的地方,他也会急。但赵璟娅很能包容他。”王璐告诉我,相比于暴脾气的江先路,三明的企业家对和颜悦色的赵璟娅更加赞赏。“看到江先路蒙冤,我们不想上诉他们。是赵璟娅主动告诉我,法院要查封、变卖她的财产,为了我能参与分配,要我起诉她。”

那时,她从精神病院出来,头脑虽已清醒,但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时时想着自杀。不过,她没有因此推卸责任。“她主动召集债权人开会,通知我们债务的进度,把变卖的钱分给我们。”王璐在三明时与赵璟娅仅萍水之交,与她经济上深入往来后,虽然亏了钱,但打心眼里钦佩她。“她不逃也不躲,做事像个‘爷们儿。虽然欠了债,但在三明有口皆碑。欠债不是她的问题,没人主动向她要债。”赵璟娅十分感念债权人的理解和帮助。“我现在回三明,他们见我没地方去,还邀我去他们家住。”在采访时,她多次向我诉说,“后来财产的官司继续上诉,但上诉需要钱,债权人又先后借给我70多万。”

赵璟娅自始至终设想,如果法院判决,要求赔偿龙得公司1800多万元,东妮娅公司不至于伤筋动骨。“当时我们有上亿的资产,变卖一些,补上缺口,一点问题也没有。但董事长和高管被抓后,公司一停业,资金周转不开,所有的债务一起涌来,我们的一切都被搭进去了。”不过,东妮娅公司与龙得公司的纠纷,最终上诉至福建省高院,根据双方合同,仍宣判双方解除租赁合同,东妮娅公司偿还租金,由龙得公司将房屋的永久物和装修物收回。她只能暗自愤愤不平,“当时我们接手时,房子可幾乎是烂尾楼啊。他们把装修完好的楼拿回去再出租,租金可以翻好几倍”。

而企业倒闭改变的,不只她一人的命运。为帮哥哥贷款,江珊将自家的三处房产都抵押出来。“我自己做小本生意,没和哥哥一起。但也攒了些钱,在厦门投资了一间房,想着以后价格翻番,再到更大的城市投资。但现在连自己住的地方都不属于我了。”而陈禾也对厦门充满抵触,“后来,我只是旅游时路过,再没想过来这里发展。”

被冤屈拖住的死亡

在赵璟娅变卖家产的同时,她还在焦急等待丈夫被释放。她告诉我,当时,6名高管已被关押多日。2012年4月25日一早,警方告知江先路去领人,当日便没出来。夫妻再次相见已是2013年7月24日,江先路被取保候审之时。“他佝偻得像猫头鹰一样,”江珊形容道,“脖子缩在肩膀里,面色蜡黄,皮包骨头。”一家人找到一家大排档为他“接风洗尘”。

从看守所出来,他的身体已经不好,经常会疼痛,但他的眼中只有冤案。“在看守所见到他,我就泪流不止。但他除了安慰我,就是询问公司的情况。让我说得详细一些。”赵璟娅回忆。自11月被判处聚众斗殴罪后,他向厦门中院提起上诉。直至一年后,他肚子腹水,已疼痛难忍,才到医院看病,被确诊为肺癌晚期,已扩散到肝脏。

那时,厦门中院刚裁定撤销一审判决不久,案件将在思明区法院重审。“除了家人,他不敢让外人知道。怕法院知道他将不久于人世,就不给他平反。”江珊告诉我,为了维持生计,赵璟娅赴深圳打工,江先路在厦门无人照顾,还要亲自出庭。“他和我说,出庭时要站着,有时疼得实在想坐一下,却还得坚持。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而两个月后,经思明法院重新审理,决定维持一审判决,江先路再次上诉。赵璟娅告诉我,此时,江先路已极度虚弱,但又没钱看病。“为了活下来,他喝中药自救。中药太苦,他逼着自己喝下去。一吃饭就吐,吐出来再咽回去。”终于,2015年10月20日,厦门中院做出终审判决,根据冲突时双方的力量对比、冲突后的行为,以及江先路的主观心态,认为一审判处聚众斗殴的证据不足,改判江先路等人无罪。

江先路总算可以洗刷冤屈,告慰自己堂弟江先文的亡灵。据赵璟娅说,保安部经理江先文在从看守所放出来后两个月,即查出淋巴癌晚期,而他被卷进冲突时,刚与新婚妻子度蜜月回来。查出癌症,妻子离他而去,一年后,他含冤而死。因重审时病重,无法出庭,被裁定诉讼中止,在江先路昭雪后,才重又上诉,恢复清白。而江先路也将走到自己人生的尽头,可他的职责还未完成。临终前,他与妻子签署权利委托书,把争取赔偿的责任交给她。

“我就骑个共享单车,车把上挂个黑塑料袋,装着上访的材料。”赵璟娅有一盒子的U盘,都是诉讼的材料,每天随身携带。2016年10月20日,她向思明区法院提出共计2.3亿元的国家赔偿申请,其中包括江先路人身自由赔偿金、精神损失费、企业倒闭的经济损失、律师费等7项。思明区法院的国家赔偿决定书中认定,江先路被羁押456天,应获得人身自由赔偿金,每日按2015年的日平均工资计算,而精神抚慰金原则上不超过人身自由赔偿金总额的35%,二者相加共14.9万元。赵璟娅不能接受,上诉至厦门中院。

但对于其中数额最大的2.2亿元索赔要求,思明区法院与厦门中院均认为,江先路的人身权被侵犯,财产权并未被侵犯,因他被羁押导致公司破产,造成的经济损失,法院不予赔偿。

“决定书中没有提及律师费的要求,如果没有冤案,我们也不会请律师。”赵璟娅说,她将继续向福建省高院上诉。而她发现,在厦门中院将奥永大厦不可移动的设备与装修判给龙得公司后,当东妮娅公司打算拿回大厦中可移动的家具、艺术品时,却已经没有任何财产可收回。他们认为,这些损失乃是厦门中院违法保全所致。于是,她同时起诉厦门中院,提出1.2亿元的违法保全赔偿。“光纯木的椅子就有上百万元,后来都被龙得公司运走了。”近日,她得知北京的律师团队将全体过来帮她,她又看到一线希望,“也许这官司得打一辈子”。

在三明的旧门脸上,开着一家按摩店,生意萧索。而厦门的奥永大厦也丝毫见不到曾经的痕迹,整体规划的会所被切割成小商铺分租出去,楼边的街树已亭亭如盖。除了想到名著里的主人公,没有谁还能记起东妮娅的名字呢。

(文中陈禾、江珊、王璐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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