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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卢照邻蜀中诗歌“适意”的创作心态

2017-11-25

长江丛刊 2017年26期
关键词:蜀中抒情性古体诗

徐 玥

论卢照邻蜀中诗歌“适意”的创作心态

徐 玥

卢照邻是“初唐四杰”之一,是初唐文坛重要的文学家。他在蜀中生活了较长的时间,他的入蜀经历对其诗歌也有不小的影响,其蜀中诗歌在创作心态上有“适意”的特征。他在诗歌体式的选择上多用古体,并且其蜀中诗歌拥有较强的抒情性特征,这都表现出“适意”的心态。而造成这种“适意”心态的原因,既有蜀中民风民俗的影响也有卢照邻在蜀中所受到的道家思想的原因。

卢照邻 创作心态 “适意” 蜀中

作为“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让宫体诗“从宫廷走到市井”[1],是初唐文坛重要的文学家。谈到卢照邻,人们往往把“病变”作为其诗文创作的分界线,将卢照邻的诗歌创作分“患病前”以及“患病后”两个阶段。事实上,除了患病对卢照邻的诗风有很大的影响之外,他的入蜀经历对其诗歌也有不小的影响。卢照邻曾多次入蜀,目前可考的就有三次,前后约有长达十年的蜀中生活经历。在其所存的98首诗作中有36首是他在入蜀期间所作,他在蜀中所作诗歌也有着与其他诗歌不同的特征。

“以适意为宗”[2]是卢照邻在其写于成都的《驸马都督乔君集序》中对乔师望的作品的赞美之辞,既是赞美之辞,也就是他所赞成的创作宗旨和心态。卢照邻在《对蜀州父老问》中回答蜀中百姓“何以不怀诗书以邀名”的疑问时,他答道:“岂恶荣而好辱哉?盖不失其天真也。……虽吾道之穷矣,夫何妨乎浩然”[2],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出,卢照邻自己也意识到他在蜀中的诗歌创作是在“以适意为宗”的心态下完成的,“适意”是他一种自觉的追求。

一、“适意”心态的创作表现

卢照邻在蜀中“适意”的创作心态主要表现在诗歌体式的选择以及诗歌的抒情性上。他在诗歌体式上多用古体,并且诗歌具有较强的抒情性,这两点都是他“适意”心态的创作表现。

(一)诗歌体式的选择

卢照邻现存的诗歌作品共81题98首,其中近体诗占了卢照邻诗作中的大多数,而古体诗只有22首,而这22首诗中有14首是在蜀中所作。并且就卢照邻现存的在蜀中所作的36首诗的总数来看,14首古体诗的比例也超过了总数的三分之一。而卢照邻在蜀中更多地选择古体诗就是他作诗“以适意为宗”的表现之一。

首先,和近体诗相比,古体诗更加自由、灵活,也更符合“适意”的要求。它既不要求对仗,也不讲究平仄,只有押韵的要求,且押韵也更加自由。古体诗可以说是一种自由体或半自由体,它在体制上的主要特点就是它除了要押韵以外,不受任何格律的束缚。形式更为自由的古体诗似乎更能与“适意”相契合,诗人在创作诗歌的过程中,感情的表达不受平仄格律等的限制,也无需注意诗歌的形式。

第二,在近体诗作为新鲜事物成为潮流的初唐,卢照邻选择古体的体式本来就是“适意”的行为。律体诗作为唐人的创新体,它是唐初诗人们在六朝永明体和骈文讲究声韵、崇尚骈偶的基础之上,结合上官仪总结的六对八对说发展起来的。而卢照邻的创作活动,特别是早期的创作活动,是在上官体极盛之时。早年尚未入蜀的卢照邻,作为邓王府典签,主要掌管文书工作。他虽然不像龙朔诗人那样工于阿谀,但是毕竟还是有建功立业之心,也曾非常渴望贞观诗人的宫廷文学生活。“四杰从未反对过宫廷文学,相反地,他们是那样迫切希望进入宫廷为‘王道政治’尽‘称赞鸿烈,偷扬颂声’之能事。准确地说,他们的诗文革新……是在以一种宫廷文风反对另一种宫廷文风。”[3]早年尚未入蜀的卢照邻渴望进入宫廷,这时他的诗作就难免迎合当时重声律的时代风气,出现多作近体诗的现象。但是我们都知道,他最擅长的也是他成就最高的是古体诗。所以当他进入蜀地这一相对宽松的环境时,就自觉或不自觉地选择自己更为擅长的古体诗进行创作,而回避当时重声律讲平仄的潮流。没有选择更有利于自己仕途发展的近体诗,而随心地选择古体,这是他“适意”的创作心态的表现。

此外,就古体诗这一部分而言,卢照邻蜀中所作古体诗也比其他古体诗在形式上更为自由。作于蜀外的古体诗更为注重骈散对偶,也更为注重声律形式。比如卢照邻作于蜀外的七言歌行名篇《长安古意》,它“按转韵计全篇分为十四节,其中一、二、七节八句一韵,余臂四句一韵,篇中在绝大多数骈偶句中,间以散句。”[4]而蜀中所作的古体诗则只是注意了押韵,且多一韵到底没有转韵,更没有讲究对仗的工整和声律的铿锵,有对仗之处也更多的是为内容服务,显示出其“以适意为宗”而不拘于形式的创作心态。

(二)诗歌的抒情性

除了卢照邻对诗歌体式的选择体现了他在蜀中“适意”的创作心态,其蜀中诗所具有的抒情性也是他“适意”的创作心态的表现。

我们知道,“诗缘情”和“诗言志”是中国古代两大诗学理论。“诗言志”更多的是要求人们的写作目的以及对诗歌的评价和看法从诗歌的政治作用、人伦教化出发,抒发自己的志向,抒发理性的情感抱负;而“诗缘情”的理论则让个人情感摆脱从属地位而成为重要内容,它重视的是情感的表达而非礼俗政教。“诗缘情”和“诗言志”这二者无高下之分,但相比之下,显然是“诗缘情”脱离了诗歌创作的功利性,更符合“适意”的标准和心态。“情”作为心理活动中升华出来的一个抽象概念,是人生下来就有的本能,在诗歌中将自己的感情进行表达和抒发,毫无疑问是“适意”的表现。卢照邻蜀外所作的诗,特别是他早期所作的诗,有比较明显的“诗言志”的意味,而作于蜀中的诗则是由“诗缘情”出发,具有很强的抒情性。

卢照邻蜀中所作多寄赠诗,这种题材的诗歌本身就具有比较强的抒情色彩。其寄赠诗如《送梓州高参军还京》、《赠益府装录事》、《赠益府群官》、《大剑送别刘右史》等等,寄赠的对象都是蜀中的友人或同僚。诗人或以“一去仙桥道,还望锦城遥”[2]抒写自己对友人离别的不舍;或用“水流疑箭动,月照似弓伤”[2]的句子来感叹自己的险恶处境;或以“安知倦游子,两鬓渐如丝”[2]表达时光易逝却壮志难酬的感慨。《大剑送别刘右史》写于卢照邻第一次入蜀滞留剑州之时,诗人先感叹蜀地之偏远、蜀道之艰难,然后回忆起与友人“晚岁”相逢,如今又面临离别,进而抒发自己对友人离别的不舍。离别的不舍在“地咽绵川冷,云凝剑阁寒”[2]的天气之中显得更加悲伤,诗人想到友人所到之地长安,又感到思念、渴望和伤感。这首赠别诗先抒离别之感,又表达自己对长安的思念,有很强的抒情性。以感情的抒发为作诗的动机,而不是把诗歌的政治作用作为写作目的,这也表现了卢照邻蜀中“适意”的创作心态。

除了寄赠诗,卢照邻蜀中所作记蜀中山水名胜之作也不少,比如《游昌化山精舍》、《文翁讲堂》、《相如琴台》、《石镜寺》、《宿晋安寺》等等。往往将写景和抒情相结合,比如《九月九日登玄武山旅眺》,这首诗是邵大震《九日登武山旅眺》的和诗,诗歌写九月九日重阳佳节之时,在梓州玄武山登高望远之景,抒发了诗人身在异乡对家乡对亲人的思念之情。再如《葭川独泛》,写于诗人游历利州之时,这首五言绝句写黄昏时刻行人归家之后,葭川景色自然恬静,在这样的景色中感叹自己“迢迢独泛仙”[2]的状态。这些写景诗充满了“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5]的意味,情和景的交织也是“适意”的创作心态的表现。

卢照邻在早期急切求仕或进入宫廷时,多从文学与社会政治关系的角度考虑问题,侧重于弘扬儒家诗教所强调的文学的社会功用。而这种以文学的功用性为指标的文学观明显是与“以适意为宗”的创作心态相左的。而蜀中诗歌则更多的以“情”为写作目的,因为感情的抒发而创作的诗歌与“适意”的创作心态则是不谋而合的。

二、造成“适意”心态的原因

造成卢照邻“适意”心态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在这里我们主要着重于其在蜀中所受到的道家思想的影响以及蜀中的人文氛围这两点来谈。

(一)思想渊源

卢照邻蜀中诗歌“以适意为宗”的创作心态和他的思想渊源是有密不可分的联系的,包括上文所述的其诗歌的抒情性和他入蜀后对诗歌功利性的抛弃都和他所持有的思想是有关系的。儒、道、佛三家思想都对卢照邻产生过比较大的影响,而卢照邻入蜀之后的时间里,是道家的思想对他起着更大的影响。

道家出世的思想,对于远离长安身处在偏远蜀地的卢照邻可以说是一剂聊以自慰的良药,建功立业无望的卢照邻在老庄哲学中寻求到了解脱。道家崇尚自然天放的人性论,“庄子认为,人活着就要过一种符合自己本性的恬静安适的生活,摆脱社会的束缚,摆脱在社会生活中形成的争名逐利的欲望的束缚,使自己得到自由。他说:‘彼至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骈拇)这就是说最正常的生活,最正当的行为,就是符合人类自然本性的生活和行为。”[6]而卢照邻在诗歌创作上的“适意” 可以说是和庄子按自己本性来生活的观点是相同的,卢照邻在蜀中“以适意为宗”的创作心态和他所受的道家思想的影响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卢照邻从入蜀之前的渴望建功立业、兼济天下,到入蜀之后的因任自然、追求适意,这些在他的诗作中都是有所反映的,而他在蜀中所作的诗歌中就透露出了他受到的道家思想的影响。卢照邻早年受儒学的影响比较大,且所受基本是齐鲁之学,而齐鲁一带的士子自始致终地保持着经世致用的儒学精神。比如在其入蜀之前所作的《结客少年场行》中就表达了他对“归来谢天子”[2]的渴望。而入蜀之后的诗作则呈现出一种因任自然的状态,比如在《赠益府群官》中他将自己比作一直鸟,鸟儿品行高洁“不息恶木枝,不饮盗泉水”[2]。这不难让人联想到《逍遥游》中的“鹏”和《秋水》中的“凤”,卢照邻笔下品行高洁、追求自由的“鸟”和庄子笔下的“鹏”及“凤”如出一辙。再如《七夕泛舟二首》中的“日暮独悠哉”句,以及《于时春也慨然有江湖之思寄此赠柳九陇》中的“形骸寄文墨,意气托神仙”[2]等都可看出卢照邻在蜀中深受到道家思想的影响。

而卢照邻在晚年卧病出蜀之后则更多的是受到佛家思想的影响,这个时期的创作心态也与蜀中时期是有所不同的。卢照邻在卧病时期所作的《释疾文.粤若》中提到:“先朝好吏,予方学于孔墨;今上好法,予晚受乎老庄。”[2]他在文中表示,自己是晚年“受乎老庄”,其实他早在蜀中时期就有很明显的受到道家思想的影响,而到了晚年出蜀卧病之后除了受到道家思想的影响之外,佛家的思想对其的影响其实更占上风。并且他也在《寄裴舍人诸公遗衣药直书》表示自己“晚更笃信佛法”[2],在晚年所作的《五悲.悲人生》中也表现出对佛法的笃信。晚年卧病的卢照邻从佛家思想中能得到解脱和超脱,而蜀中时期的卢照邻从道家思想中得到了因任自然的生活态度,而这种生活态度对于卢照邻“适意”的创作心态有很大的影响。

(二)蜀中人文环境

被群山环绕的蜀地拥有与中原各地不同的特征,独特的自然条件造就了蜀地独特的人文环境,蜀中独特的人文环境也促成了卢照邻“以适意为宗”的创作心态。自古就有天府之国的美称的蜀地因为少饥荒、生活安逸自在,所以更追求情感的自由表达和身心的自然愉悦。又因为蜀地处在群山围绕的西南地区,较晚的接受儒家文化,而深受道家思想的影响,使得蜀人少受礼教束缚而任性不羁。

巴蜀早有天府之国的美称,优越的自然环境让生活在蜀地的居民少受饥荒,基本物质生活得到满足的人民更加追求身心的自然和自由,这种追求身心愉悦的民风是造就卢照邻“适意”的创作心态的原因之一。四川因为气温、土壤、降水量等条件比较优越,是适合于农耕的地区。当关中、山东甚至是江南等地区出现各种饥荒与天灾的时候,蜀地是粮食的支援地也是安置灾民的地方。解决了温饱问题的蜀地人民开始追求身心的自由愉悦,这种追求慢慢变成一种民风、一种氛围,在蜀地游历十年之久的卢照邻自然而然受到这种思想的影响,进而造就其诗歌创作心态上的“适意”。

此外,地理位置偏远的蜀地较晚传入儒学而巫术流行且受道家思想的影响较重,这既是卢照邻在蜀地生活时在思想上道家思想占主流的原因,也是造就他蜀中“适意”的创作心态的原因。蜀地受到儒学的影响较晚,到汉景帝末年文翁治蜀时,才开始传入儒学。儒学的较晚传入使得蜀人少受礼教的约束,从司马相如和扬雄,到陈子昂和李白,然后再到苏轼,蜀地生长的文人或多或少都更具有潇洒任性的性格特点。再加上巴蜀深受道家思想的影响,早在战国时代道家学说就西上入蜀,到了汉代就已经成为蜀地重要的思想文化基础。汉代蜀地的道家学者不管从在数量上看还是声望上看,都是超过这一时期的儒家学者的。深受道家思想影响而少受儒家礼教约束的蜀地人民具有任性而为的性格特点,这样的性格特点和民风民俗毫无疑问会对身在蜀中的卢照邻的心情和心态造成影响,进而造就他“适意”的创作心态。

综上所述,卢照邻在蜀中的诗歌创作是在“适意”的创作心态下完成的。不管是从他蜀中诗歌对诗歌体式的选择上还是从诗歌的抒情性上都可以看出他“适意”的态度,而他的这种创作心态和他在蜀中所受到的道家思想以及蜀中的人文环境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1]闻一多.唐诗杂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23.

[2](唐)卢照邻.卢照邻集笺注,祝尚书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3]杜晓琴.初盛唐诗歌的文化阐释[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7:224.

[4]许总.唐诗史[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4:209.

[5](南朝)刘勰.文心雕龙校注,王利器校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187.

[6]任继愈.中国哲学发展史:先秦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416~417.

云南民族大学文传学院)

徐玥(1992-),女,四川成都人,研究生,云南民族大学文传学院,研究方向:唐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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