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的名义

谷 地：

凝固的潮汐

石油的名义

谷 地：

凝固的潮汐

相约在遥远的海边

开始漫长的跋涉

穿过明明暗暗时间的隧道

翻越高高低低空间的山峦

无数次憧憬相见的画面

涌动的潮头一浪一浪推进

两行足迹平平仄仄

印刻在温暖的沙滩

潮起，背后有太阳的鼓动

潮落，前方有月亮的召唤

潮起潮落 日日月月

潮落潮起 岁岁年年

山还有多少重路还有多么远

是为了我们的约定么

你凝固成坚硬的石头

凝固成不变的誓言

从此我们相依相伴

你没有了躁动和喧哗

端详你的宁静温润深邃

我却有了大潮的激情和浪漫

驿 站

从一个圈闭的区域里

艰辛地走了出来

用金属的光芒

将一个血一样暗红的黄昏点亮

我们怎甘心在阴沉的低谷中徘徊

声音显得格外重要

转动的金刚石钻头

飞翔的翅膀

飘舞的六棱雪花

和钻塔顶端不灭的灯光

一起在这一刻突围

四季的风景破烂不堪

悸动不安地盼望

第一场小雨的降临

原野草芽泥土鲜味

浸润干裂的情绪

错过了相遇的机会

渐渐地平静下来

周围的一切也平静下来

仿佛又沿着一条路

走来走去

四处的色调，熟悉

如我们的鞋子

无论如何

春天绽放的花朵

早已结成了果实

给了我们许许多多的营养

钢铁的钻台不是驿站

穿过心胸的时光

不是东去的流水

不是飞逝的云

我们和季节相伴

照耀在我们头顶之上的，是

一朵一朵黑色的光芒

季节的边缘

我们敲击钻杆的

声响。在寒冷的荒野

久久回荡

雄浑而悲凉

一只小鸟没有离去

在我们用钻塔支起的

一片蓝天里

悠悠飞翔

听着雄壮的震响

望着多情的黑翅膀的小鸟

我们知道，此时

已走进季节的边缘

离我们搬迁的日子

越来越近

站在钻台上

就如同站在这个季节的边缘

平台和季节都可以改变

但，改变不了

我们坚定的意愿和钻头的追逐

季节的边缘

如同悲壮的悬崖

朝前望去

整个风景就是一条溪谷

我们没有后路

只有壮烈地向前走

越过这个寒冷的季节

便深入到另一个

季节的颜色之中

到那时，我们手中的

所有的钢铁不再寒冷

那时站在平台上

敲击钻杆的声音

明亮如春天的阳光

响遍整个平原

我们就要从一个季节

迁徙到另一个季节

渴 望

渴望笼罩整个井场

钻塔上空不肯飘散的云

被烧得鲜红鲜红

多么希望突然落下

一场火一样的雨

金属、石头和五指

在平台上舞动

周身不断升腾熊熊烈焰

燃烧的手掌紧握住刹把

冬季的金属也在发烫

情绪传导的频率

正和这一群钢铁合拍

渴望比钻进更重要

在千米之下

古潜山钟乳石

会发出只有我们听得懂的回响

所到的任何荒漠

都会在某一个早晨燃起一轮

徽章一样的明亮的太阳

河 流

一条古老的河

被冬天扼住咽喉

依傍着这条河

向北行走

我把这条河想象成

体内的一条血脉

这条河把自己想象为

我额头上的一条褶皱

如此相互搀扶着

向北行进

它已经疲惫了

但我不让它落在我的身后

我知道，就要走出冬季的尽头

我要为这条河寻到春光

我也是一条河

一条不甘冻结的河

激越的情绪

涨满河床

山的回声

在很遥远的地方

有一座座为我们而生长的

大山

它是一块黑色的石头

堆垒而成

在石头内部

奔腾着河一样汹涌的

黑色血流

它的每一条沟壑

在我们的手掌

都能找到对应的纹理

它的每一座峰峦

在我们的躯体

都能找到相应的骨骼

它的丰富的溶洞

在我们的体内

都能找到相应的腔隙

我们不能离弃这些黑色的大山

我们和这一座座山

生来有缘

我们从一座座山里走出来

是一座座山的影子

离开这些山时

我们就无依无靠

我们的手掌就成了一片

干枯的叶子

我们的身躯就成了

一具空洞的外壳

风吹动头颅

会发出低沉的呼喊

钻 进

四月正是钻进的好时候

撞击钻杆的声响

不再那么僵硬

刹把和所有的金属

不再那么冰冷

我们像春阳爬上平台

鸟瞰小草泛绿的井场

从这里开始加快速度

一米一米钻透四季

钻透层层叠叠的历史

我们的名字

在深层回荡不止

用生命召唤生命

唤醒黑色的石头

唤醒太阳的弃子

即使不是四月

我们也在勤奋地钻进

初 春

初春时节，我们率领着钻塔

搬迁到荒原内部

目光穿越一个个陌生的路口

寻见潜山起起伏伏

你不得不深情地抚摩

埋藏太久的温暖的呼吸

太阳无声地

跌入一圈圈情绪

每一颗种子

都翘望了千年万年

就是这样一个初春

臂弯里孵出温馨的梦

在温暖的季节唤你的乳名

丰满的溶洞发出回响

一泓泓温暖的液体

使这个春天大放光芒

远 山

在视野之外

在阳光飘摇的迷途上

你隐匿起来

用苍凉的一条纱巾

遮挡诱惑

黑鸟展开翅膀

从一个峰峦飞至另一个峰峦

总也飞不出那片阴影

筋疲力尽了

就栖在山顶那棵枯树上

我们犹如黑鸟一样

四处飞翔

有时就到了天的一域

可怎么也找不到

走近你的方式

山里的风景

总在梦中缭绕

我们总是痴迷着

用独特的手段解析

梦是一种暗示

我们坚信

梦终要变成现实

终有一日，会跌倒在山脚下

成为坚硬的石头吧

成为褐色的温暖的石头

成为各式各样的石头

成为远山的一部分

再不用久久地隔离

愤怒的石头

也许和它们离别得太久

太久

它们坚硬的名字

在我们的脑海

锈蚀斑驳

它们长久长久

不能和我们对视

于是，暗淡了

一双星星般的眼睛

它们长久长久

不能和我们交流

于是，淤塞了

一对响亮的耳鼓

在许许多多的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的

夜晚

（它们失明失聪后就再也没有了白天）

在许许多多的

没有我们的语言和目光

去抚摸它们的额头

抚摸它们的胸膛的

夜晚

它们暴跳如雷

它们不可能平静

期待着与它们

相遇，那时

紧握住它们滚烫的双手

坚硬地拥抱它们

让它们的热情

温暖我们

真正见到

这些愤怒的石头

我们束手无策了

我们成了一块

失明失聪的石头

鱼 纹

那釉黑的罐壁

就是汹涌的背景

深处不断传来

潮起潮落的啸声

你静卧在壁上

随心所欲地

在海上漂游

鱼的神态

安详平和而高傲

依赖水又凌驾于

水之上

那振奋的鱼的旗旌

那展开的鱼的翅羽

那鼓胀的鱼的腮

鱼在罐壁上

永远不是一种简单的文字

文字包含不了

它表示的愿望和精神

愿望和精神是永恒的

海水

鱼在罐壁上

罐顶在头

几千年

照样鲜活明媚

丰满的罐体

如母亲温暖的腹腔

我是一条鱼

在深邃的羊水里

艰难地成活

沿着鱼纹一样的波浪

爬上岸石

爬上历史一样悠久的

陶罐

成为一种祝福

几亿前的一群鱼儿

化为我们朝思暮想的

黑色油流

静 谷

你是一座安详的坟墓

用神圣的目光

期待我的到来

你知道我到达的路程

遥远而艰难

绿色的植物

和鲜活的动物们

在你温暖的怀中

蜕变成黑色火种

你是一位年轻的母亲

抚摸着他们的额头

精心呵护他们

此刻，我正在赶路

头上的触角是飘扬的旗帜

遒劲的四肢爬向远方

头颅放射一道光柱

照亮天空

你静静地等待

神圣的情感始终如一

如此，我被整体感动

跋涉不止

绝不会半途而废

静谷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境地

一种召唤

一种诱导

一种音乐气氛

一种愉快的死亡感觉

你的安详佛光一样

沐浴我

我就永远浸泡在

神圣的兴奋之中

预 感

紫燕从南方的

雨季中飞来

湿润的翅羽

在屋檐下

晾晒

去年的巢犹存

但它不甘心

住进旧巢

一口口衔来情感一样

黄色的泥团

用思恋一样柔韧的

发丝

筑造一个新的

寄托

那弱小的身体

是怎样

抵制风雨雷电

是怎样

穿越一条条大河

是怎样

翻过一座座山峦

是怎样一直认定北方

飞翔不止

我是一只迷途的燕子

北方那扇绿色的门

和窗前淡黄的灯光

如往年一样

挂在远空

可怎样才能踏上

飞向北方的路

什么时候才能抵达

去年秋天离开的那个巢

死亡之谷

记得是从一个冬季出发

沿着一条冰冻的河向北跋涉

北方的冬野

空寂得犹如你目前的情绪

你就心事重重地向北行进

远方要发生的一切

早就在预料之中

这条河的走向

你不能不认真地辨识

一道一道，你经历的河汊

是一条条复杂的枝节

你要在这个季节结束之前

到达你的目的

你和你肩头的钢铁一样

在冬野流浪

太阳的光芒一刻不离

火鸟的翅膀一刻不离

你和钢铁互相搀扶着

穿越阴影穿越翅膀

河的尽头是一种神圣的境地

各式各样的石头在那里熟睡

太阳是其中的一块

火鸟是其中的一块

扇葵是其中的一块

你不要惊扰它们

悄悄地躺在石头旁边安然地入睡

钢铁也躺在石头旁边

早已酣声如雷

你终于寻到了

这幸福的死亡之谷

旅 途

既然踏上这条冰冻的路

向北一直向北

那么，就准备好了

要忍受钝刀一样的思恋

一块一块把我们肢解

要忍受针线一样的光阴

一块一块把我们重新缝合

我们开辟的是垂直的路

我们用硕大的手臂爬行

我们的目光穿过岩石

我们的语言在地层深处

汹涌奔流

一个季节和另外的季节

在我们金属的阵地上

掠过，从不留下什么印痕

那些关于麦子的感觉

在钢铁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我们对土地的交流

是一些深层次的发现

我们绝不会占有表面的

或某一部分

我们有深深的金属的根

吮吸的绝不是某一处的琼浆

我们又要迁徙了

这时已经到了深冬

温暖的钢铁排列整齐

钢铁步伐整齐

荒原没有路

荒原的路在钢铁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