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冷冻人醒来会怎样

宇辰

低温保存多年，甚至已经沉睡了几个世纪的冷冻人，在未来先进技术的帮助下醒来，他们将如何面对一个新的世界？

如今，在美国和俄罗斯的三个冷冻设施内，大约有300个被人们渐渐遗忘的冷冻人，他们在心脏停止跳动后就进入了寒冷的睡眠中。在细胞真正死亡之前，他们的大脑组织用一种被称为“玻化”的技术进行了无冰处理。这些人处于一种叫做低温保存的深度冷冻状态中。从法律意义上来说，这些人都已经死亡；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又只是暂时失去了意识。这些人未来是否有希望活过来，没有人知道。即便如此，大约有1250人还在等待去世后进入人体冷冻的行列中。

“一种说法是，冷冻保存是人们面临的除了死亡之外的第二大糟糕之事。不过冷冻保存虽然不能保证你一定还会活过来，但如果你被埋葬或火化了，那你就永遠也不会有复活的机会。”密歇根人体冷冻技术研究所所长丹尼斯·科瓦尔斯基说道。

人体冷冻曾经只是科幻作品里的情节，如今低温生物学家正在朝着冷冻人体等待未来复苏的目标一点一点地迈进。例如，某个研究团队已成功解冻了之前经过玻化处理的兔子大脑。甚至在保存了几周时间之后，样本中行使大脑功能的神经突触仍然完好无损。

虽然解冻兔子大脑与复苏冷冻的人类不能相提并论，但有些人认为，未来总有一天，低温复苏可能会像治疗流感或修复手臂骨折一样普通。美国加州桑斯研究基金会的创始人之一兼首席科学官奥布里·德格雷说：“这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样令人震惊或奇怪，这只是医学上用来帮助重症不治者的另一种形式的医疗手段。”

面对一个陌生

但可能更美好的世界

假设人体冷冻复苏获得成功，对于获得新生的人来说，可能不仅仅是睁开眼睛那么简单，相反，他们会面临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作为一个来自于过去的陌生人如何开始新生活的挑战。这样的挑战有多大，取决于一系列因素，包括他们沉睡了多久，重新回归的社会发生了多大变化，以及回归的这个世界里是否还有他们认识的人等。

冷冻人在未来回归时的适应程度，更多取决于他们陷入沉睡的时间尺度。一些乐观的人认为，根据加速回报定律（以过去成就为基础的技术改良，每十年革新的步调会加倍）预测，在未来30年至40年内，医疗技术的进步，将大幅增强生物系统预防疾病甚至逆转衰老的能力，那些如今在冷冻中等待进入未来的人，有很大的机会被他们的孙辈或曾孙辈迎回家中。

但是，如果这样的医学进步需要更长的时间，比如100年或更长，这些重新苏醒过来的人就可能不会获得直接的社会支持了。因此一些人，如人体冷冻法研究所所长科瓦尔斯基，就选择了一家人一起加入低温冷冻计划。

但科瓦尔斯基认为，即使一个人独自进入低温保存，也并不意味着醒来后就一定不快乐。他说：“如果你所有的家人和朋友都在空难中逝去，而你是唯一的幸存者，你会选择自杀，还是会渐渐走出悲痛阴影，开始新的生活，拥有新的家庭，结交新的朋友呢？”

低温复活的人也一样，他们失去了与过去的联系，但会有一个新的起点。就像难民抵达一个新的国度，会很快融入新的社会一样。

但这些新加入的社会成员将住在哪里，以及要如何养活他们自己，也是目前无法回答的问题。“他们既不熟悉新的环境，也没有任何收入，必须要得到一定的照顾才行。那谁来做这些事？”哈斯丁中心高级研究学者丹尼尔·卡拉汉说道。预测到这些可能的需求，一些人体冷冻机构开始将患者交付费用的一部分投资股票和债券，希望未来的收益可以帮助复苏的人们开始新的生活。

但也有可能，当冷冻人成功复苏后，货币已经不复存在，人们也不必再为谋生而工作。科瓦尔斯基等人认为，一个在治疗疾病和逆转衰老上取得重大医学突破的社会，也将可能是一个物质富裕的社会。在这个社会里，人们日常所需的衣服、食物和房屋，都可以用3D打印技术或其他先进手段制作出来。科瓦尔斯基说：“不能想象一个拥有唤醒冷冻人技术的社会，会没有其他一些提高人类生存条件的重要技术。”

精神和心理上的

调适

即使冷冻复苏的人会获得一个更公平、更先进的未来，但他们仍然需要精神上的适应和调整。过去的一切，包括家人朋友和其他所有认识的人都已不在，他们可能会产生严重的精神创伤症状。更不用说其中有些人因身体疾病的原因，将要面对适应一个全新身体的问题。费城的心理治疗师杰弗里·考夫曼说：“即使适应性很强的人，要适应一个新的身体，新的文化和环境，也是极具挑战性的。这些人也许将不得不问自己：‘我到底是谁？”

然而，也有一些人认为，由于未来先进的治疗手段，以及人类精神的韧性，人体冷冻的心理影响对于这些重返社会的人来说，将只是人生路上微不足道的磕磕碰碰。“我们一出生就进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人类就是如此生存下来的，我们一直都在适应陌生的环境。”纽约新学院的人类学家阿布·法曼说。

科瓦尔斯基对此表示赞同。他指出，从发展中国家移民进入工业化程度更高的国家中的人，往往更能适应新的环境。同样，那些因意外或战争导致身体损伤的人也能够更坚强地生活下去。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来自遥远过去的人，如何在所进入的时代里建立起新的人际关系，这个问题可能更具挑战性。考夫曼表示，因为在当代人的眼里，他们是一些来自过去的“奇怪”的人。

对于冷冻复苏的人来说，这种社会隔绝和孤立感可能会很严重。“100年时间里，世界可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卡拉汉说道，“要是再多一个100年，世界将会迥异于今天，而那些来自过去的冷冻复苏人，在当代人们的眼里，可能会与外星生物一样的稀奇。”

当然，冷冻复苏的人进入未来的心理影响有多大，对于心理学家来说也是一个全新的课题。人体冷冻造成的创伤可能与我们目前所了解的应激创伤有所不同，人们只能根据对应激创伤的现有了解来猜测未来新的可能。

可见，未来迎接冷冻人的，可能是一个先进美好，同时挑战重重的新世界。

进入未来的冷冻人

还是人类吗

以上这些场景仍在我们可以想象的范畴内，但还有一个问题，正如考夫曼所指出的那样，大脑功能与感觉器官以及其他身体感觉是相通相连的，甚至那些与身体已经切断联系的器官，如四肢瘫痪的人，仍然有对自己四肢的意象感觉。卡拉汉说：“失去躯体的某一部分，但仍能够意识到其幽灵般的存在，这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感觉。”

同样，不朽也可能引发恐慌。一个将意识上传到机器的大脑，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战胜了死亡，而这将从根本上改变人们对意识、道德规范和人类存在的认识。这个大脑意识上传的“人”或者“生物”究竟是谁？这个“人”也许已经不是当初进入低温保存的那个人。正如德格雷所指出的那样：“通过大脑扫描和上传之后，冷冻复活所创建的可能只是一个具有相同特征的新的个体。”

虽然冷冻人一旦苏醒将面临诸多问题，但很多人仍然愿意亲身一试。“如果要在完全的遗忘与虚无中离开这个世界，与将意识注入一台电脑中获得‘永生之间做出选择，我想后者至少值得一试。这可能是一种很酷的新体验。”科瓦尔斯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