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论太宰治作品中的死亡意识
2017-11-24李雅琪
摘 要:太宰治是日本现代文学“無赖派”的代表作家。他的作品充斥着浓浓的死亡气息,在《人间失格》和《Goodbye》中尤为明显。本文通过明确太宰治产生死亡意识的原因进而窥探死亡意识在《人间失格》和《Goodbye》中的体现。
关键词:无赖派;死亡气息
作者简介:李雅琪(2000.6-),女,汉族,陕西西安人,就读于西安市曲江第一中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32--02
太宰治是昭和时代杰出的作家,他的每部作品或多或少的融合了自身的经历,作品以消极颓废为主要基调,而其后期的作品更是表达出了自我毁灭的意识。《人间失格》和《Goodbye》可以说是太宰治的绝笔之作,读者能够清楚的体会到太宰治对生活的绝望,渴望毁灭的心情。是什么造成他如此痛苦,产生如此强烈的死亡意识,他又是如何将这种死亡意识融入《人间失格》和《Goodbye》中的,这是我们要讨论的。
一、产生死亡意识的原因:
太宰治只活了39岁,但这短短的一生中就有五次自杀的经历,是什么使这个满腹才华的作家如此绝望。日本评论家平野谦曾说:“太宰的死,可说是历史的伤痕造成的”。但是除了历史原因外,他自身的经历也是他这种毁灭意识产生的重要原因。
1.社会原因
如今的日本坊间还有着“明治养士,大正养国,昭和养鬼,平成养豚”的戏说,明治士的崛起和武士阶级的革新所产生的新阶级令日本文明开化,脱亚入欧。大正是大和民族最爱的樱花,盛怒而短寿,经济腾飞,利用软实力输出文化,可惜,十四年,止。昭和军人把持政府,血洗亚洲,战后国内满目疮痍,损人不利己。大正年间的歌舞升平,小邑犹藏万家室,到昭和变成上层疯狂,国民扭曲,如若人间地狱,鬼也。
太宰治就生在一个养鬼养魂不养人的昭和。在铺天盖地的日式教科书洗脑的风潮里,他很幸运又非常不幸地保留了一份难能可贵的清醒。但已被洗脑的国民思想对清醒意识主体的自我认知产生了非常可怕的误导。正如《乌合之众》中所言,人一到群体中,智商就严重降低,为了获得认同,个体愿意抛弃是非,用智商去换取那份让人备感安全的归属感。所以简单来说,如果在昭和时期要换取认同,就只能抛弃清醒。而人都是群体动物,无论太宰治如何“不合群”,终究会为黑白颠倒的世道感到头晕目眩。因此,在太宰治的创作后期,也是他生命的后期,那种想不顾一切摆脱群体,保持理智清醒的愿望就更加呼之欲出。人不能保持绝对的孤独,不受外界任何干扰,除非与这个世界做个彻底的了断。
2.自身经历原因
太宰治出生在津轻地区的大地主家庭,是家中的幺子,上有五哥四姐。幼年时期的太宰治缺乏父母的关爱,是由叔母和保姆抚养长大的。再加上封建家长制和长子继承制给他造成一种多余人的感受,举手投足都要看父兄的脸色。这种富有但缺乏爱心的环境使其养成了敏感悲观的性格,这个敏感的少年对他人和世界怀有深深的不安和恐惧。在这种情绪的支配下,太宰治不得不寻求解救之法。
青年时期的太宰治积极参加左翼运动,希望通过参加社会活动来救赎自己。但在参加左翼运动后却发现自己不是作为革命者而是作为地主的儿子,作为被革命者而存在,由此产生了深深的内疚感,甚至是罪恶感。这种革命者和被革命者的双重身份,使太宰治痛苦不堪,只能选择脱离左翼运动。
如果说战败前,太宰治对世界还有一分希望和期待的话,战败后,太宰治对人生和世间已经深深绝望,他在目睹战败后弥漫的重重精神危机的社会氛围,却无能为力,加之自身的重重精神枷锁解救无门,开始把死亡作为解脱之法。
二、《人间失格》和《Goodbye》中的死亡意识
1.故事情节中体现的死亡意识
死,是太宰治小说中的常客,《人间失格》作为太宰治的自传体小说,有大量篇幅描写自杀和为自杀做的准备。如:大庭叶藏在邂逅贫穷丑陋的常子后,受到感染,与常子相约自杀,太宰治用大量篇幅细致地刻画了叶藏的心理变化以及他们为自杀所做的准备。
《Goodbye》作为太宰治的遗世之作,从一开篇就暗示了告别和离去:一位文坛大师辞世,告别仪式结束时,忽然下起了雨。一场早春的小雨。《Goodbye》的主人公田岛周二,风生水起,风流潇洒,在葬礼后决定和所有的情人当面彻底分手。人什么时候才会对所有人进行告别?怕只因为大去之期不远,所以才要见,要再也不见。
《Goodbye》最终的结局我们不得而知,田岛周二是否真的和情人们说完了goodbye,说完之后又该去向何处,我们永远也不知道了。他的那句“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成为了他留给人间最诚挚的爱意。据说太宰治的遗体上有多处挣扎的痕迹。乐观主义者说自杀的人总会后悔,不知道太宰治有没有后悔过。但若有人自杀后不后悔,那这个人一定是太宰治。
2.语言和独白中呈现的死亡意识
《人间失格》大庭叶藏大量独白中,读者能够深切地体会到太宰治对死亡的渴望。“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不论怎么做,做什么,都之惠徒劳无功,只会让人羞耻罢了”“瞬间不足以成为生命的喜悦,我只相信死亡的一瞬间的纯粹。”“我曾经无数次祈望过自己被人杀死,却从来也没有动过杀死别人的念头。这是因为我觉得,那样做只会给可怕的对手带来幸福的缘故”。非常沉重的独白,对人生的绝望,让太宰治觉得只有死亡才能摆脱不幸,获得幸福。
太宰治本人对死亡的态度,或许还可以从小说《Goodbye》中无良作家对主人公田岛说的话得到启示:“难道你有求死之心不成?说实在的,我真是为你担心。被女人迷恋,一起寻死,这不是悲剧,而是喜剧。不,应该算是出闹剧。滑稽到极致啊。没有人会同情的。你最好打消求死的念头。”如果说前一种声音来自太宰治自己,那么后一种声音就是他的另一个自己说给这个一心赴死的自己的;仿佛是太宰治特意劝说自己的话。
3.人物形象透露的死亡讯号
《人间失格》的男主人公叶藏生性怯弱敏感,对他人和世间充满恐惧和不安,在这个人情淡薄的世界,不断被朋友亲人欺骗,却始终认为妥协退让才是活下去的方法,为了逃避丑恶的现实不断沉沦,经历自我放逐、酗酒、自杀、药物麻痹自己,终于一步步走向自我毁灭。日本评论家奥野健男认为《人间失格》是“太宰治只为自己写作的作品,内在真实的内容自叙体”。太宰治借大庭叶藏表达他的人生和思想,对罪恶的人生的极致绝望,唯有死亡才能得到救赎。
《Goodbye》在人物形象的塑造方面尤为特殊。男主人公精打细算,爱慕虚荣,希望找一个完美女人来和情妇们分手。更值得一提的是女主人公永井绢子,一个绝世美人,生机盎然,结結实实。女主角的形象不仅在太宰治自己的小说,上溯中日文学史都十分少有,我国传统文学作品和日本传统文学作品中,女性形象大多是温顺和付出的,《Goodbye》中的绢子却有着一种只此一家的野性之美,以至于让田岛的所有情妇感到望尘莫及自惭形秽。而绢子还兼具着黑市商人和绝世美人两种身份,更是增加了小说的幽默感,具有太宰治小说之前从未有过的明朗。似乎是在呼唤着死亡阴影笼罩下的生的欲望,又似乎是死亡来临前的回光返照。太宰治不缺少幽默,那种取悦世人的幽默似乎是冷眼旁观人类世界的异类与生俱来的本领,越擅长幽默的人,内心往往都很压抑。
三、对《人间失格》和《Goodbye》死亡意识的不同解读
太宰治的过人之处在于在他能将他人伤痕的疼痛感带给读者,让读者通过大庭叶藏的内心感触和身不由己反观自己,似乎无论是什么人,在《人间失格》的故事里,都能找到一份扎扎实实,疼痛而隐忍的孤独。而《Goodbye》恰恰相反,字里行间对荒诞绝望灰色的人生的反抗。但太宰治留给读者的哀伤是厚重而真实的,美好不过是假象。《Goodbye》未完,太宰治却已写下遗书并跳入水中,结束了三十九年的“尽是可耻之事”的一生。
如果说《人间失格》是太宰治对冷酷人间的无奈和隔绝,那么《Goodbye》就是他在希望与失望之间最后的徘徊与挣扎,是写给他一生也无法参透的人间的绝笔情书。他对人间的失望转化成了对自己的否定,他自卑而痛苦地活着,自卑地和过往的情人说goodbye,自卑地对这个世界表达最后的爱意,然后自卑地离开。太宰治表达爱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像猴子一样娱乐他人,博取一笑,另一种,就是彻底了断。
小结:
死亡意识贯穿在太宰治的全部文学作品中,特别是《人间失格》和《Goodbye》中,但太宰治也想过活着,想过如果有一个绢子走进他的世界,拯救他的“充满可耻”的一生。但这样的人迟迟没有出现,但即使出现,也未必能够拯救。在那样一个如履薄冰,战争悲哀别离背叛欲望交错纵横,织出一张压抑人性之网,活埋了理想。
作为同一时期的作家,比起版口安吾式的恣睢与放浪形骸,太宰治的消沉迷茫更是能引起共鸣。村上春树的小说《挪威的森林》在结尾处这样写:我现在哪里?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全然摸不着头脑。这里究竟是哪里?目力所及,无不是不知走去哪里的无数男男女女。村上春树在写80年代青年男女的孤独和迷茫,夹杂着一种太宰治式的孤独感,是越来越多的人能体会感受的孤独感,是物质生活丰富后精神贫瘠的孤独感。从日本到中国,从80年代到如今,这样的孤独感在蔓延。太宰治所写的孤独感,正是这种在现代工业文明碾压中,对于人的独立与尊严的思考与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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