垭口(外四篇)
2017-11-24自崇华彝族
自崇华(彝族)
垭口,在汉语的村庄与彝语的山寨之间,一个可以忽略的短暂停顿。汉字的偏旁与部首,在悄无声息里泅渡故乡的每一个角落。即将失语的我们,将如何忠贞地守候母语的绵延群山。
垭口,梦语的酒杯盛满四季的思念,从那里开始泛滥成灾。山风的梭刀锋利地经纬,那些爬满寂寞蛛网的过往,震颤着内心每一缕敏感的神经。过路的风,决意将索玛花的芬芳,松脂的清香,捎向远方灯红酒绿深处的喧嚣醉梦。
垭口的里面,我的故乡,那铺满梨花的地方,那撒遍桃花的地方,那有梦开始咿呀的地方。那里春天经过时,总有山风荡着雨的秋千,偶尔路过的蜂蝶诵读着三月的诗篇。
垭口的里面,我的故乡,秋天经过时,天空的蓝色里,走到山顶的脚步无法迈出。烤烟棚里,汗水的浓酽,在最后的烘焙里香飘十里。满嘴金牙的包谷,走过中秋身后,屋檐下开始的黄粱美梦,在秋阳下曝晒满口金牙。
垭口的外面,我们千百次离去的脚步,试图彩排下一次回归的喜悦。每一次回眸里,难以掩饰的惊惧不经意泄密。无奈离开那盛满拔节声的童年,作别山坡的四季流云,背离暮色炊烟袅娜的温暖,丢下老人与狗的孤独。
垭口的外面,汉语的神秘描述着山外的精彩。那带着浓厚辅音的母语叙述着外面世界的无奈与孤寂。在外面,垭口的外面,有一颗心被电话惊醒,最怕听见故乡的消息。那是故乡的彼岸,亲人的彼岸,母语的彼岸。
牧归老人
夕阳,脸庞写满倦意,在乡村公路某个转角,目光撞上那位牧归的老者。摩托车以四十码的速度山回路转,眼眸余光如风划过水面。我与老者,在熟悉的陌生里,多次谋面而未曾言谈,彼此只是对方眼中的景物。
今天,依然在乡村路,疾速的刹那间,视线的短兵相接里,演绎峰谷之间大起大落的揪心惊惧。
老者以佝偻得近乎谦恭的身躯,扛着一天的意外收获——一根干松木,在走走停停里点燃夕阳的余焰,温暖着乍暖还寒的春暮。别在腰间的砍刀,随老主人晃晃荡荡踏上归途。只是没见他草烟锅的踪影,也许现在静候在老者的口袋。
那条白狗,如他孙子一般紧跟在脚后,那是老人放牧寂寞时的忠实听众。两头黄牛和三五只山羊在路边依依不舍,觅食一天中最后的晚餐,反刍着慢慢悠悠的时光。无聊的皮鞭,在空中打着挂钟的摆线,走走停停的脚步无意驱赶牛羊和夕阳的倦意。
就这样,一步步朝着家的方向慢慢接近,悄悄靠拢……
摩托瞬间扬起的灰尘,将老人、牛羊和白狗落在身后,掩没在蒙蒙暮色里,夕阳猛然如断线的风筝,无影无踪,留下寂静的赤裸。
秋思
南飞的雁群一路高歌,高歌漫漫长征,高歌生命极限的黑色挑战,高歌挥毫昨日与今朝的心路。
眼瞳无意捕获的身影,顷刻之间竟泄密千年思绪;嘹唳,现实冲动的迸发;“一”“人”的描摹,让生命形式与心理状态无声流淌,无语凝噎。
稻谷的思想,随季节渐渐饱满,金色的理性思维,在镰刀的银光背后,做出最后抉择。
钢筋混凝土的高楼,在雨中能否孑立成撑伞的诗人,城市无尽喧嚣,失去风曾经的坐标,鸽哨无奈地吹着彷徨与烦躁,马蹄莲蹲坐在阳台,在风与记忆里不安颤栗。
昨夜,时光之驹留下疯长的绿色足迹;现在,却已记不起那个洁白的花季。
一片冰心始恨水
一片冰心在玉壶。
曾经无数温馨而缤纷的偶然,经历一次必然的残酷后,爱情像飘落的花瓣,在别离中分袂,拾掇如梦似幻的昔日,那里有——理想的伊甸园,现实的香格里拉,以及诺言的开始,谎言的终结。
荒芜的岁月,因为生命之绿而生机盎然;易逝的生命,因为青春曾驻而绚烂;多雨的青春,因为花开花谢而疲惫。
多少浪漫的终结,让爱与恨对戟沙场,破碎的心是剪刀扯裂的花朵,鲜血滴答,滴答,滴答……
因为昨天,一切不堪回首,包括爱的一切被冰封;因为冰封了爱,心更加寒冷;因为心冰冷,梦变得晶莹剔透而不堪一击。
一片闪烁的心,不知不觉开始痛恨那善变的水。
一江春水向东流
一江春水向东流。
谁的睿思,竟将水烙上春的唇印;水的悲情,让时光留下无可挽回的眼影;记忆的泪水,苦苦地煎熬着青春与岁月。
漂白季节每一个情节——春花落去,秋月凋零,爱情便苍老得——再也经不住生命的小小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