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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泰罗尼亚:双输的赌博

2017-11-23徐菁菁

三联生活周刊 2017年45期
关键词:加泰罗尼亚蒙特巴塞罗那

徐菁菁

强硬对抗不可避免地进一步着撕裂国家的共识,马德里获得的很可能会是一场惨胜。

赌博

普伊格蒙特(Carles Puigdemont)是第一个地地道道的加泰罗尼亚人。1962年,他出生于加泰罗尼亚赫罗纳省的乡村阿梅尔。在弗朗哥独裁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他在公共场合说西班牙语,在家里说加泰罗尼亚语。弗朗哥政权倒台后,他在赫罗纳大学学习加泰罗尼亚语语文学。从政之前,他一直在加泰罗尼亚新闻界工作。他也是加泰罗尼亚民族主义者的组织成员。2016年,他成为第一个拒绝对西班牙宪法和现任君主费利佩六世宣誓的加泰罗尼亚自治区主席。

10月10日,西班牙巴塞罗那的加泰罗尼亚地区领导人普伊格蒙特抵达议会发表讲话,并签署了“独立宣言”

普伊格蒙特或许是一个真正的加泰罗尼亚独立主义者,但他很可能并不想走到今天这一步。10月10日,他在加泰罗尼亚议会公布独立公投的结果,比原计划迟到了1小时。他说,加泰罗尼亚人民支持独立,但是一阵热烈的掌声之后,他话锋一转,宣布“将搁置独立宣言数周,首先寻求与西班牙政府谈判,通过合理的对话进行调解”。

普伊格蒙特的反对者抓住了他在讲话中流露的犹豫和退缩。有人在推特上讽刺说,普伊格蒙特的讲话之后,一半人认为加泰罗尼亚独立了,一半人认为没有。马德里当然不会放过这一点。西班牙首相马里亚诺·拉霍伊(Mariano Rajoy)回应说,普伊格蒙特应该明确澄清他到底是否宣布独立。嘲讽完这位对手之后,拉霍伊亮出了大棒:西班牙政府将根据其答复做出回应,会在宪法条款允许的情况下,对该区实行直接统治,取消加泰罗尼亚的自治地位。

拉霍伊的强硬很好理解:从西班牙全国的角度看,维护国家完整是绝大多数选民的诉求,在野党领袖早就明确表示,强烈支持拉霍伊激活宪法第155条。

普伊格蒙特骑虎难下。一个被普遍忽略的細节证明普伊格蒙特很可能对公投后的局势走向做出了错误估计。在独立公投前夕的一次采访中,半岛电视台问道:一个新国家要加入欧盟必须获得所有成员国的认可。西班牙不可能接受一个新加泰罗尼亚的加入。你是否在冒让加泰罗尼亚脱离欧盟的危险?“不,那不可能。首先,我们已经是欧盟的公民。750万加泰罗尼亚人有欧盟公民身份,我们不应失去它。”普伊格蒙特信心满满地回答,“目前我还没有寻求任何欧洲国家的承认,因为我们还不知道公投的结果。公投之后,我们就会推动此事。我们对加泰罗尼亚在欧盟内部的未来非常有信心。这是一个相互认可的局面。”

事实上呢?公投结束后,欧盟强调“公投”是西班牙的内政,无意干预。这种不选边的托词已经表现了欧盟的态度。多年来,欧盟致力于消解单一国家主权,建立政治共同体,一个新的主权国家的建立与一体化的意识形态背道而驰。对于普伊格蒙特,这一表态事关独立运动的生死。多年来,独立主义者有一些基本的共识:获得独立有利于加泰罗尼亚的繁荣;加泰罗尼亚有能力成为欧盟内部的一个富裕的小国。现在看来,这些想法有过于天真之嫌。加有65%~75%的出口目的地为欧盟,据当地媒体报道,自10月1日公投举行以来,已有1681家公司将总部从加泰罗尼亚陆续撤离,包括了银行、天然气、生物科技等行业的多家知名大公司。而采取这样的行动的主要动机,则是出于对独立引发的法律不确定性,以及失去欧元保护伞、关税等一系列风险的考虑。

10月10日,意识到危险的普伊格蒙特向马德里释放了谈判的意愿,但马德里看到了他的软肋,决计痛击。两条道路摆在普伊格蒙特面前:激进派建议直接宣布独立,温和派则建议宣布提前举行选举,以此换取中央政府搁置激活宪法第155条。后者的实质是妥协,是对公投的否定,在提前举行的大选中,执政地位或许旁落;而宣布独立,制造进一步的紧张,是否还有可能换取国际社会的斡旋,从这场博弈中拿到一些收获?

于是,这场“赌博”的新结果是,双方都使出了自己的“核选项”。10月27日,加泰罗尼亚地方议会周五以70票赞成,10票反对,2票弃权通过议案,宣布从西班牙独立。不到半小时,西班牙参议院就批准启动在1978年西班牙宪法中“沉睡”近40年的第155条,该条款支持中央政府在这种情况下迅速罢免加泰自治区主席和政府,并对加泰实施“直接接管”。

现在谈论一个新的加泰罗尼亚国为时尚早。10月1日的公投中,虽然有90%的投票支持脱离西班牙独立,但事实上,这次公投投票率约为42.3%。这一民意基础缺乏说服力。再者,加泰罗尼亚公投和苏格兰公投不同,本身即存在合法性问题。根据西班牙宪法规定,公投必须得到国家议会和中央政府的同意。27日,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明确表达了欧盟的态度:加泰罗尼亚议会的投票“没有改变任何事情”,西班牙是欧盟唯一的“对话者”。美国国务院发言人希瑟·诺尔特27日在声明中也表示,美国认为加泰罗尼亚是西班牙的一部分,支持西班牙政府为保持国家强大团结所采取的措施。

“独立在政治、经济和社会意义上都不可行。你不能简简单单因为举行了一次公投就宣布独立——一个国家必须得到联合国的承认,”巴塞罗那自治大学法律教授特蕾莎·弗雷克西斯(Teresa Freixes)说,“没有承认,加泰罗尼亚就会像西撒哈拉、巴勒斯坦,或者北塞浦路斯。这真的是我们想要的吗?”

从现在看来,马德里依然占据着上风,但强硬对抗不可避免地进一步着撕裂国家的共识,马德里获得的很可能会是一场惨胜。根据宪法第155条,中央政府将在两个月后组织加泰罗尼亚的新选举。事实上,没有什么能阻止加泰罗尼亚民众选举出另一个支持分裂的领袖。

“袋子里的鱼”

加泰罗尼亚人一直有自己的身份认同,但这种认同并不总是等同于独立。

1977年10月23日,77岁的塔拉德拉斯(Josep Tarradellas)以加泰罗尼亚政府主席的身份回到巴塞罗那。1937年,塔拉德拉斯当选加泰罗尼亚自治政府总理兼财政部长。1939年,独裁者佛朗哥占领巴塞罗那,宣布废除加泰罗尼亚的自治地位。包括主席贡巴尼斯(Luis Companys)在内,原自治政府的官员大都流亡法国。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纳粹德国占领法国,逮捕了贡巴尼斯。1940年,在巴塞罗那的山顶要塞里,贡巴尼斯被枪决。14年后,1954年,在遥远的墨西哥,塔拉德拉斯接任了贡巴尼斯的职位。而这位流亡的自治政府主席从1939年起就再未踏足加泰罗尼亚的土地了。

邀请塔拉德拉斯重归故土的是时任西班牙首相苏亚雷斯(Adolfo Suárez González)。1975年底佛朗哥去世,新国王胡安·卡洛斯和新首相苏亚雷斯开启了西班牙民主转型。他们非常清楚,一个稳定的、实现内战和解的新国家必须建立在区域自治的基础上。自治是加泰罗尼亚问题的唯一出路。加泰罗尼亚位于伊比利亚半岛的东北部,北临比利牛斯山脉与法国接壤。加泰罗尼亚人有自己的语言加泰罗尼亚语。在中世纪欧洲“封邦建国”、小国林立的时代,加泰罗尼亚地区就曾与西班牙其他地区分分合合,历经不休的权力斗争。1931年西班牙君主立宪政体崩溃。1932年,加泰罗尼亚与新成立的共和国政府达成妥协,通过了自治法令。正是因为如此,1936年西班牙内战爆发后,加泰罗尼亚坚定地站在了共和国政府一方。

1979年,加泰罗尼亚自治章程制定,确保了其自治地位。这一体制安排是政治家们充分的和解诚意、务实态度和协商智慧的结晶。在多次接触和谈判中,首相苏亚雷斯承诺,加泰罗尼亚将重新获得1932年第二共和时期的自治地位;塔拉德拉斯投桃报李,确认加泰罗尼亚将忠诚于西班牙王国,接受在统一的西班牙宪法框架内的自治地位,尊重西班牙的军队和军人。1977年回到巴塞罗那之前,塔拉德拉斯提出,他要在走下飞机后检阅加泰罗尼亚武装仪仗队。胡安·卡洛斯国王亲自出面,说服保守军人接受这一象征性安排,并高调接见塔拉德拉斯,以表示对民主转型和加泰罗尼亚自治的支持。直到1988年去世,塔拉德拉斯始终是西班牙民主改革的坚定支持者。这个前半生反对君主制的共和派一直对胡安·卡洛斯国王尊重有加。

正如塔拉德拉斯所持的态度,1979年以后,自治是加泰羅尼亚人的长期共识。事实上,在2006年的民意调查中,只有不到15%的加泰罗尼亚人将独立视作自己最看重的政治议题。40%的人都支持维持政治架构的现状。分水岭出现在2009年,在那以后,加泰罗尼亚的独立意识开始稳步提高,2012年,独立第一次成为加泰罗尼亚人最关心的政治议题。到2014年,民调显示,45.3%的人有了这样的看法。

2009年,一条独立公投的引线被点燃了。阿雷尼斯德穆特(Arenys de Munt)距离巴塞罗那有一小时火车车程。这个小镇安静、富庶,人口约为8600,是加泰罗尼亚民族意识最强的地区之一。这年9月13日,阿雷尼斯德穆特举行了一次公投:你是否支持加泰罗尼亚的独立?这次公投只是象征性的,并不具备任何法律意义,但它是整个加泰罗尼亚的第一次公投,吸引了西班牙全国的关注。时任市长马奈尔·希门尼斯(Manel Ximenis)记得,投票当天,当地警方不得不封闭了进入小镇的入口,因为“人流像河水一样从火车站涌过来。他们不是来投票的,但是他们想看看我们投票”。在围观人群、示威者和记者的拥簇下,希门尼斯爬上演讲台宣布了结果:2671人参加了投票,96%的选票赞同加泰罗尼亚独立。

阿雷尼斯德穆特受到关注,并不仅仅因为它吃了螃蟹,还因为它代表了加泰罗尼亚在新时代的关切。

巴塞罗那经济研究生院(Barcelona Graduate School of Economics)教授恩里奎塔·阿拉戈涅斯(Enriqueta Aragonès)指出,1977年以来加泰罗尼亚和西班牙政府之间的博弈经历两个不同的阶段。2004年以前,双方的博弈是渐进式的讨价还价。自治政府的目标是一点点获得更多的自治权。事实上,加泰罗尼亚在教育、卫生和社会服务系统上的权力确实在不断扩大。在公共广播和电视上的自主权在为自治政府赢得声誉,推广本地语言和文化上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这种渐进式的扩权政策被称作“袋子里的鱼”。与此同时,加泰罗尼亚出让的是在财政政策上的利好,特别是税收几乎完全控制在中央政府手里。在整个西班牙的财政安排中,经济发达的加泰罗尼亚一直扮演着支付转移提款机的角色。这种平均主义的政策被称作“人人有咖啡”。“‘袋子里的鱼和‘人人有咖啡是一项成功的策略——只要政治能力和资源还在源源不断地注入加泰罗尼亚自治政府,只要财政上的不平衡还不显眼。但总有一天,这种政治结构设计和财政安排会达到它们的极限。”

阿雷尼斯德穆特公投时,极限显然已经到来了。迎面而来的经济危机造成了两个后果:首先,在加泰罗尼亚,人们对中央政府处理经济危机的速度和解决金融问题的效果多有抱怨。而民主联合党也在通过鼓吹这一点增加自己的本钱。许许多多加泰罗尼亚人都相信,目前的自治水平实在难以使得加泰罗尼亚政府制定政策有效克服经济危机。再者,财富分配问题被急剧放大了。人们越来越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加泰罗尼亚有将近8%的GDP转移支付到了其他地区,其结果是加泰罗尼亚获得的公共服用与其经济发展不相匹配,制约了地区的进一步繁荣。

巴塞罗那经济研究生院副教授泽维尔·库阿德拉斯-莫拉托(Xavier Cuadras-Morató)指出,2010年,公共交通设施建设投入占加泰罗尼亚GDP的12.6%,远低于西班牙全国16.8%的水平。加泰罗尼亚的人均GDP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中最发达的国家相仿,但其公共投资只有其平均水平的一半。与此同时,一些观点认为,中央政府对加泰罗尼亚的经济管理并不符合该地区发展的需求。扩建后的巴塞罗那机场在2009年投入运行,每年能够为5000万人次的旅客提供服务,然而中央政府下属机构管理全国所有机场和航线,相比马德里,巴塞罗那机场的洲际航线非常有限,而这是本地企业所急需的,也是吸引外国投资的重要因素。另一项饱受诟病的基础设施建设是高速铁路。从马德里到塞尔维亚的高铁在1992年就投入运营了,但这条线路直到2003年才到达加泰罗尼亚的列伊达(Lleida),而列伊达到巴塞罗那的线路开通又花费了5年时间。另一个5年后,2013年,高铁终于通到了加泰罗尼亚和法国的边界。

走向激进

阿雷尼斯德穆特公投使怀有加泰罗尼亚独立意识的人们第一次发现公投这种表达意见的方式。在此后的两年,加泰罗尼亚有553个市举行了同样的象征性公投。每一次公投都把加泰罗尼亚集体意识中的“独立”二字刻画得更深。独立不再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议题。

除了经济危机,另一个事件也证明了“袋子里的鱼”和“人人有咖啡”政策的失败,催化着新的政治诉求。2010年7月12日,在世界杯上夺冠的西班牙国家足球队衣锦还乡。马德里的大街小巷都被喜悦和激情淹没了。“这是一场重要的胜利,它能让我们忘掉许多东西,比如经济危机,比如一些国内问题。”在当时狂欢的人群中,一位马德里摄影师这样对美联社记者说。事实并非如此,在加泰罗尼亚自治区首府巴塞罗那,人们也在骄傲地庆祝胜利。他们的关注点是国家队决赛首发的11人中有7人都来自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与马德里不同的是,在这里,红黄相间、附有蓝底白星的加泰罗尼亚旗与鲜艳的西班牙国旗并肩飘扬。

就在国家队取得历史性胜利的前一天,7月10日下午4时,数以万计的市民涌上巴塞罗那街头举行示威游行,抗议西班牙法院对加泰罗尼亚自治章程的判决,要求获得更广泛的自治权。示威民众舞动着大大小小的加泰罗尼亚的旗帜,高呼“要加泰罗尼亚,不要西班牙”。这次声势浩大的游行由加泰罗尼亚地区议会中代表85%选民的四大党派和其他近2000个社会团体共同组织。根据西班牙警方的统计,示威民众约有110万人,可能是当地历史上发生过的最大规模的示威活动。

自此大规模示威的源头是一次体制尝试的失败。2003年的西班牙大选中,萨帕特罗(Jose Luis Rodriguez Zapatero)领导反对党参选。选举前的所有民意调查结果均显示时任执政党西班牙人民党占据明显的优势。2003年10月,萨帕特罗在选举前的最后关头提出支持加泰罗尼亚对1979年自治章程进行革新。这是萨帕特罗对西班牙人民党的有效一击。最终,萨帕特罗大获全胜。但让萨帕特罗没有想到的是,2005年,加泰罗尼亚议会起草的新自治章程在许多问题上逾越了西班牙宪法。萨帕特罗不得不违背了自己的承诺。西班牙议会重新起草了整个章程。但即使所有的条款都已被依据宪法进行修改,西班牙保守党派还是将其状告至宪法法院。

就在加泰罗尼亚人扩大自治权的诉求愈发强烈的时刻,火上浇油的事件出现了。2010年6月29日,在经过长达四年的辩论后,西班牙宪法法院做出裁决,同意加泰罗尼亚新自治章程的大部分条款有效;但认为其中14项条款因部分或完全违宪必须删除,另有27条需要重新解释。

其中,判决认为,在行政、大众传播和教育领域,加泰罗尼亚语不能超越西班牙语作为优先语种。新的自治章程赋予了地方政府在税收、控制地方铁路等方面的更大权力,但宪法法院认为,其中的一些有关司法系统、税务金融及地方政府对中央政府义务的条款有悖宪法精神。对于加泰罗尼亚人而言,这次判决释放了一种危险信号:他们不应当期待马德里能够自觉地对自治体制做出改革。

没人能比2010年到2015年在位的加泰罗尼亚自治政府主席安图尔·马斯(Artur Mas)更清楚地感受到民意的激进化了。安图尔·马斯所在的中右政党民主联盟党(Convergència i Unió party)长期以来持有温和民族主义政策。他像他的前任们一样,希望通过履行对马德里的忠诚换取政治和经济上的让步。2006年,他签署了加泰罗尼亚议会起草的新自治章程。在他看来这份新章程至少能让一代加泰罗尼亚人保持冷静。西班牙宪法法院的违宪裁决在安图尔·马斯看来是一场政治背叛。2011年6月,加泰罗尼亚深陷经济危机时,示威者一度包围地方议会,部长们不得不乘坐直升机上班,安图尔·马斯面临着巨大的政治压力。2012年夏天,在经济危机的冲击最为严重的时候,安图尔·马斯向西班牙首相马里亚诺·拉霍伊提交了一份计划,希望能够争取到更多的财政自治权。他希望能够用这份计划满足加泰罗尼亚的诉求,让人们不再抱怨“西班牙洗劫了我们”。当时的中央政府在金融危机中自身难保,给出的回复自然是“不”。

为了回应民众的诉求,2014年9月,加泰罗尼亞议会通过一项法律,准许加泰罗尼亚举行公投来决定自己的命运。9月27日,安图尔·马斯签署法令,正式确定于2014年11月9日进行独立公投。11月9日,在西班牙宪法法院的反对下,加泰罗尼亚举行象征式“独立公投”,开启了加泰罗尼亚全境公投的先例。今年,安图尔·马斯因为这次违背西班牙宪法法院判决的行为被判两年内禁止担任任何公职。

与1977年的妥协与合作不同,今天的加泰罗尼亚问题正处于一个谁也不愿让步的节点上。在加泰罗尼亚的独立主义者看来,或许支持独立的加泰罗尼亚人并没有超过半数,但他们的群体已经达到了任何人无法忽视的程度,而马德里的任何不恰当处理都可能激起真正的冲突,迅速推动民意的转变,甚至迫使国际社会采取有利于加泰罗尼亚的行动。而在马德里,决策者们认为,独立运动缺乏天时地利人和,就像一只法式舒芙蕾蛋糕——它在刚出炉的时候饱满蓬松,然而只要稍稍冷却,它就会迅速坍塌。然而真正的危险或许并不在今天。上世纪60和70年代,大量人口从西班牙其他地方移居加泰罗尼亚。这些说西班牙语的家庭的孩子则是在加泰罗尼亚的学校中成长起来的。这些移民家庭的二代或三代接受着与他们的父辈祖辈完全不同的教育,完成了从西班牙人到加泰罗尼亚人的转化。根据今年3月的一份民意调查,65岁以上的加泰罗尼亚人中,只有35%的人支持独立,而18岁到24岁的人群中,支持独立的比例是41%,只有四分之一的年轻人对现状满意。如果对今天的马德里和巴塞罗那来说,达成妥协和共识很难,那么10年后或20年后,人们面对的或许是不可能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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