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果没有大东西，与死鱼何殊

人如果没有大东西，与死鱼何殊

骡马跑过

■何鑫业

到底是热水汰浴舒服，还是冷水洗澡健康？人的灵魂只有两个房间，不在这个房间，就在那个房间。不可能做A的同时又做B，不可能一石二鸟，不可能鹜蚌相争，而，你又恰恰是那个不要脸的渔翁。反正，每家都有窗户，都有玻璃，早晨，都有骡马跑过。这就好了，成了，事情就这样了。心存侥幸的，以为有捷径的，想做渔翁的，可以先撤！

梁济，清末的一位学者，官员，1918年11月14日，因感慨于同类的蝇营狗苟，投净业湖，也就是后来的积水潭自杀。

蝇营狗苟，汉语的解释仅仅是，像苍蝇那样活着，像狗那样低下地回旋，垂眉。

而，早在1911年，梁济的儿子梁漱溟，在南京下关，见到随行的人去逛窑子，逛完，谈笑风生，风姿别样。感慨，娼妓竟然活得比大众自由，洒脱，也打算自杀。时年，梁18岁。

可见，情怀是那种刚刚从笼屉里蒸脱的米糕，通体透明，发亮，而且很韧。可见，18岁的梁漱溟，拖着一具动物的躯体，或者说皮囊，拖着它18年，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动物。与蝇营狗苟的狗，属性相同，器官相同，本能相同，欲望相同。

情怀，不是花卉。情怀，是一种茎秆，它出类拔萃，把花卉举得高高。举到一个世人瞩目的地方，然后，为之而四顾，为之而，踌躇满志。情怀，在某种场合下，是一瓣蒜，刺激你的口感，刺激你的生态。

1930年，胡适对张兆和说，沈从文是天才，是中国小说家中最有希望的，张兆和不以为然。1933年，沈从文对张兆和说，我是不以婚姻为目的的，我也是不以生儿育女为目的的，此话，打动了张兆和，两人于1933年在北京中央公园成婚。

真正的爱已经很有情怀了，而情怀却比爱更厉害。情怀超越了生儿育女要和你终日厮磨，他和她的器官都不以生育为目的。他和她都把异性看作一种至高无上的存在，都把异性的弱，看作一种强大的美。

我把我的死献给你，更不要说人格了。我把我的器官献给你，更不要说爱了。说人格，说爱，多俗气啊！谈婚论嫁，多俗气啊！对不起，先生，你还没著书立说呢？对不起，先生，你还没治国平天下呢？你瞧，多俗气啊！

一个人，看见一位异性在前面走，走着走着，异性的细节感动了这个人，这时候，如果这个人爱的成分多一点，就会点击“搭讪”，情怀的成分多一点，就会点击“more”。

more，就是了解更多，就是身子前倾，就是，对这个世界，继续保持程度和范围上的推进。了解更多，就是认定，在前面走的这位异性，远不只看见的那样，仅仅的美丽。

1995年，前南斯拉夫的斯雷布雷尼察发生屠杀事件。这天的清晨，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丹·拉瑟，坐上直播台的第一件事，就是由他本人向全球23亿观众道歉。他说：“今天，我为某个国家某个地区发生的杀戮行为道歉，……我为自己的同伴做了如此愚蠢的事深深自责！……”

丹·拉瑟是地道的美国人，出生在得克萨斯州，屠杀发生在遥不可及的东欧，一个穆斯林飞地。丹·拉瑟的这一个清晨，全然不属于他，他的灵魂先是离开他去了《圣经》的某个篇章，又在地球的高空转了一圈后，才说这番话的。这番话的含义就是：杀戮，也许与你当下的利益无关，但，它一定与你未来的孩子有关。

所以，情怀不是你的躯体，情怀也不是今天的事，钱的事。所以，情怀，让一个作家的婚姻，不以生儿育女为目的同时，情怀，也在让会发光的火，不仅仅以照明为目的。

1911年，在梁漱溟的眼里，刚刚从笼屉里蒸脱的白色米糕，适合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盖一个红红的印上去，然后，像曹雪芹那样，把它分送到各府各房的姐妹那里去，或者，像李渔，让它，成为苦戏里的文字，文字里的欢愉道具。

1918年，梁济认为，情怀是一种圣的存在，不能躲在镜子和日历的后面，指手画脚。在这个时候，人为财死，鸟必须不为食亡。在这个时候，情怀是芥末，必须让死鱼重生。

在1911年啊，谈西洋，是逛窑子，逛完，谈笑风生，风姿别样。在1918年啊，军阀是娼妓，活得比大众自由，洒脱。在1911年和1918年啊，他，梁济，必须用自己的死，让镜子和日历里的这种东西显灵。

涸辙遗鲋，旦暮成枯，人，如果没有大东西，与死鱼何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