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2017-11-22陈锟
白天下了场雷阵雨,夜晚天空放晴,一阵又一阵的凉风,给人的感觉阴阳怪气。
杂草丛生的院子里,蟋蟀的叫声此起彼伏。住于旧平房里的他,朋友口中的“师爷”,人到中年,孤身一人,曾是老牌百货公司里的骨干分子,现转岗到了一家私营商场混口饭吃。他就着一盆白切鹅肉和一副似有些气味的鹅肠,喝下大半杯杨梅烧酒,感到心浮气躁。开电视,拿着遥控器,不断地切换频道……关掉电视。打开一本闲书,翻几页,又合拢。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不知做些什么才好。
平常称呼他阿舅的邻居女孩,考上重点大学,即将去上海读书,今晚特来向他道别。他送给女孩一支珍藏多年的派克金笔,嘱其即使在人手一部手机的今天也要给家里写信。面对面,女孩欣然接受,并道谢,转过背去,却是一脸的不屑——师爷可真逗,都啥年月了还送钢笔!这女孩的身材很像他的女友——她伙同几个志愿者,前往西北少數民族地区支教,再也没有回来……
师爷想找个朋友,倾诉一下复杂的心事。
新买不久的“小鸟”电动车,载着师爷拐出书院弄,去往仓河头。在这条仅容两人并行的短弄堂里,他重重地拍响了一扇横用木条、竖用铁皮加固的院门。出来开门的胖女人,敞着外衣,嘴里还使劲地嚼着鱿鱼干,笑眯眯地说:“哎哟,是师爷……额头发亮,精神这么好,看来不缺女人哦!”
师爷说:“老鳖呢,在里面吃老酒?”
胖女人说:“夜饭还含在嘴里就被电话叫走啦……”
师爷说:“口袋里有几块钞票,怕是找‘小姐去了吧……”
胖女人说:“比找‘小姐还有趣哩……”拇指和中指轻巧地搓了几下,接着举起一只肉都快掉下来的手掌,费劲地晃动五枚指头,“上礼拜输掉整整这个数哟!”
师爷说,“输五百块毛毛雨……”
“毛毛雨?加个零!晓得不晓得?你这个吃夜羹饭的浮尸(孤魂野鬼)!”胖女人一个巴掌扇过去——接近师爷脸面时突然扬手,擦着他头发而过。
师爷不禁耸肩缩头,人往下蹲了蹲——这一蹲啊,肚皮和肠子叽里咕噜吵闹了起来……“哇,鹅肉不对……”他肯定地说,“……哇哇,真话鹅肉不对……”急忙向胖女人讨要卫生纸,她白了他一眼,顺手从裤袋里摸出手帕般两张纸——嗨,还折叠得方方正正的。“不够不够……”他捂着肚子说,“……快,快点,再去多弄几张来……哎唷……里面开始滚动嘞!”胖女人只好返回屋里,又拿来两张给他。
“要用四张!”她顿了顿,又说,“像女人来了……”
“像女人来了”什么,师爷压根儿没听见,因为“小鸟”已把他带入了一步之遥的城隍庙弄。他走进公厕,在解皮带的同时,嘴上骂骂咧咧:“种(畜)生……这个种(畜)生……鹅肉里一定有苍蝇卵……”
师爷在城隍庙弄来回“散步”,以检验“它会不会再来”,觉得暂时问题不大,便来到公厕对面那幢住着“七十二家房客”的老宅院,沿着斑斑驳驳的木楼梯上二楼,到“水泡眼”的房门前站立片刻,侧耳偷听里面的动静……水泡眼号称自己是“拼股老板”,身价过千万,而他具体在哪家公司投资入股,连师爷这样的朋友都不大清楚;水泡眼离异不久,在东山隧道外头有套装修考究的大房子,这倒尽人皆知,但他嫌那里偏远,“有些事体不方便”,就在这里租借了一间宽大的屋子——用“花鸟虫鱼”四扇移动屏风一隔为二,前面会客,后面(被朋友们戏称为炮台,开起火来咚咚咚——咚咚咚,整个大宅院都有震感)睡觉,看起来还蛮像回事儿。水泡眼在外面喝过四听德国黑啤,满脸通红,正腆着奶油肚皮、面对镜子,一边哼唱王菲版的《传奇》,一边梳理着大包头。房门虚掩着,师爷故意干咳几声,推门而入,朝屏风后面瞄了一眼。
“今夜空当?”
“啊呀,兄弟,难得来难得来……要多来耶!”
水泡眼递给他一支软中华香烟,帮之点燃时还特意说明,这烟是“新搭子”送来的,臉上洋溢着三分得意七分喜悦,十分自豪。聊了几句,烟过半支,水泡眼掏出皮夹,看了看夹在里面一沓厚实的钞票……“本来夜里想请兄弟去‘白金汉宫唱唱歌、潇洒潇洒……”他说,“唉,不凑巧,兄弟,实在太不凑巧啦……改天吧,改天请兄弟吃喝玩乐一条龙……”显出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师爷问:“要出去?”
水泡眼答:“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只是有点……”一手在嘴前作喇叭状,对着师爷的耳朵,压低嗓音,“女人嘛,麻烦事就是多……来‘老生活嘞,小肚有一点点痛……趁机撒撒娇……”
“噢……去看看人家,要紧要紧。”
“唉,主要是刚刚来过电话,要吃这个想吃那个,叫我快去买给她,催老命一样……没结过婚嘛,娇滴滴的,只好顺顺她。”
“那我不耽误你了。”
“不好意思,兄弟,真不好意思……有事体吗?”
“没事没事,顺路过来聊聊天。”
师爷刚转身,水泡眼就往他衣袋里塞了包软中华香烟,以示自己的歉意。
听话又可爱的“小鸟”飞过中大街,横穿人民中路,停在了竺家弄一户人家的门口——师爷大声喊道:“乌龟头、乌龟头……”
“墙门没拴牢,推进来好嘞。”里面应声道。
于是,师爷看到了如下的情形:
院中一株文旦树下,乌龟头在竹摇椅上半坐半卧——凭借吊于树杈的一盏节能灯,好像认真地阅读着《月亮报》。
走近一看,竟是一整版的广而告知——房产。
乌龟头倒没说半句客套话,他默默地搬来椅子、泡好绿茶、递上香烟之后,煞有介事地问:“师爷你说,房子买临城好还是长崎好?”
师爷如实道出自己对那两个地方的印象,“依我看啊,城不像城,村又不是村,去一趟比上宁波还麻烦……”
“我想去临城弄一套……”
“这里住着蛮好嘛。”
“潮气太重。梅雨季节里东西霉得一塌糊涂。”
“这倒是。打算买多大?”
“一百四五十平米吧……”
“喔——”师爷晃动着两枚手指,问乌龟头掏得出两百万元吗。
乌龟头指了指屋里,又打手势、眨眼睛,意思是“先哄哄她”嘛。
“哄鬼吃冷水呀!”乌龟头的老婆闻声出来,一手捉着一串水淋淋的紫葡萄,一手摘两粒扔进嘴里,努努嘴,呸呸呸——“嘴巴不如屁眼——放屁还有个香臭耶”——把皮和籽吐向乌龟头的身边,“师爷,这种人的话好听吗?你会相信他,师爷?你不是不晓得,我俩的工资加起来还不到九千块,他每日利群香烟一包、青岛啤酒两瓶,小菜要吃好——小菜场去看看,看得上眼的鱼虾下得了手吗?还有女儿的读书费用……一家门开销有多大?买房……哎哟喂,还一百四五十平米——呸呸呸——呸,一个卫生间也买不起!”
乌龟头问:“咋晓得买不起?”
老婆反问:“人民币呢,去抢银行啊?”
“首付款還差一点嘛……今朝欠缺不等于明日填补不了嘛。”
“等到翘辫子了好补足嘞,美金、欧元、港币,有人会上坟头来烧给你的!”
“人要有梦想。现在不是到处在说梦啊梦吗?说不定夜里彩票中大奖了哩。”乌龟头看了眼手表,他在等九点钟央视教育频道的摇奖,“中它个五百万……”
“中你个卵!买彩票不如买水果吃!”一串紫葡萄在他老婆手上所剩无几了,“老早定海十多万块一套房子不买,现在三指宽的小眼睛带鱼卖到一百多块一斤,想着去临城买房了,还要买一百四五十平米的,你啊,离老年痴呆不远嘞!”
“你更年期提前了吧?”
“我看你脑子进酒嘞!”
就这样,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半玩笑半认真,一会儿说到公积金,算算两人的账户里共有多少钱,一会儿又提及这片老區域有可能要开发——社区干部挨家挨户来摸过底,并列举各种传言——拆迁户的补偿办法,说来道去,还将话题扯到隔壁院落里前后两排老屋的继承权——宅院始建于清末民初,下代人已分成好几家,彼此的关系错综复杂,弄不好还得上法院对簿公堂——老公坚称这家应得大头,老婆则竭力为那家争取更多权益,好像控辩双方已站到法庭,开始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真是没完没了,彻底把师爷给冷落了。
去找下一位朋友之前,师爷吸取前三次的教训,一过以往热热闹闹、现今死气沉沉的“日月茶馆”旧址,就给家住蓬莱新村的“小算盘”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忙些什么。小算盘显得有点儿兴奋,说忙个屁,闲得慌,正要找他哩,叫他马上过去喝茶叙旧。嘿,今夜老天爷开眼,总算让师爷找到了一个有空闲聊天的朋友……于是,任劳任怨的“小鸟”再次起飞,经过灯红酒绿的芙蓉洲路,穿越东海路,过石桥拐个弯,停立于臭兮兮的河边头——师爷摸进一条黑咕隆咚、两边堆放着乱七八糟东西的楼道——依靠手机的照明,到五楼拉开一扇贴有年画——胖娃娃怀抱金光闪闪大元宝、留着条缝儿的保险门,习惯性地脱掉鞋——两只破袜子里总共露出四枚半脚趾头,迈进了小算盘弄得几乎一尘不染的“账房”。
你猜小算盘是怎样接待这位师爷的?——二话不说,先拉他喝袋装劣质老酒(一般人家只用来烧鱼解腥气),下酒菜居然是令他心惊胆战(至少是此刻)的吃剩的几截鹅肠、几片鹅胗和一只鹅脚爪(搁在平时,它们倒是很对其胃口)。好像是条件反射,师爷连说几声“不对不对,真话不对”之后,不顾小算盘提出的“啥个不对啊师爷”之疑问,便一头钻进了卫生间……从里面传来的一连串响声,让富有生活经验的小算盘终于明白“师爷原来是肚肠不对”……师爷洗好手,向小算盘这样解释道:“种(畜)生……这个种(畜)生……晚上吃的鹅肉里有苍蝇卵……”小算盘嚯嘿一笑,向师爷保证,他买的是正宗的“白泉鹅”,盘子里的那些货色,是看着卖家从滚烫的大汤锅里捞上来的,绝对安全。“不对不对……真话不对……”师爷向他讨救兵,“快去弄两粒诺氟沙星给我吃吃……”小算盘很快找出来一板药丸,嗖一下飞给师爷,还帮他倒来半杯矿泉水,然后,在另一个茶杯里放入一小撮明前顶级龙井,看一眼饮水机,等着指示灯由红转绿……
小算盘目前没有被任何一种体制收买,用他的话来说,是个社会闲散人员,而在如今这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社会里,你对这种“社会闲散人员”绝不可小觑,指不定人家正暗暗卯劲儿,准备干一番什么大事业。一般来说,男人心里打着怎样的人生算盘,其同床异梦的老婆最有发言权,遗憾的是,小算盘那不愿意生小人的老婆,在杭州跟着一个房地产老板“大展宏图”,一月也不回来一趟。偶尔在电脑上互相视频一下,半真半假地嘘寒问暖,装模作样地调调情……以示夫妻关系完好无损。需要钱,老婆当然会给一点,因为老公游荡于波涛汹涌的资本市场——喏,好歹也是充当了这支实体经济“晴雨表”里的一滴水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大小都是一种投资——前景不告诉你,反正,同意来跟你一桌吃顿饭,你还要付给几百万钞票的巴菲特,就是这么起家、变为股神的——连那美钞多得造反、还有两个好看得要死的千金的特朗普,都要高看他一眼——如此一说,前景在你脑海里逐渐显露冰山一角了吧……亲爱的朋友,请你看清楚喽,中国股市连续几年跌跌不休,弄得人心惶惶……小算盘买的几只股票全都被深度套牢,解套日子好像遥遥无期……不过呢——喏喏,其中一只股票最近出现了起死回生的迹象,他想抄底,他要补仓,他必须扭转大面积亏损的凄惨局面,便提出向师爷借贷二十万元,立字为据,借期六个月,月利两分,一月一结——二二得四,四六二十四,这笔账,小脚老太婆也算得明白——硬碰硬两万四千块利息——多么实惠的一刀鲜肉啊师爷,小算盘说,鸡(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呃!
师爷双手一摊,说自己穷瘪三一个,而今每月到手的那点薪水不过是填填肚皮、吃些香烟老酒,偶尔改善一下生活,就到北大街去买一盆白切鹅肉……
小算盘再次发出嚯嘿一笑,说师爷哟师爷,我俩是多少年的朋友——呃,你下面有几根毛变白了我都清清楚楚——看不出啊,你这个师爷,啥时候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蹩脚演员——呃,是在“乡村戏剧学校”速成的吧——今夜竟敢在老朋友面前演这种比《乡村爱情》还差劲的戏——定海城里哪个不知晓,百货公司被人家并购,你们每个持股职工都拿到了三十八万现钞——一次性打到工资卡里的……
“……不对……”
“不对?只有你师爷那一股——你持有一股,这个对吧,人家忘了,耍赖了,不兑现了——呃……”
“……哇,不对不对……”
“哇,不对不对——三十八万都塞进了老鼠洞,而那个戴着变色眼镜的白老鼠(师),却跑到西北支教去了——呃……”
“……哇哇,真话不对……”
“哇哇,真话不对——三十八万是被‘公检法电话骗到了别人腰包里,现在每天盼着破案、捉拿骗子,钞票如数归还——呃……”
“……哇……哇……走嘞!”
“……哇……哇……肉痛的话,就借个十万八万拉倒!”
“……我有一段情,说给谁来听……”
蔡琴的歌声由不远处一家小吃部飘来。
这句歌词,仿佛瞬间化为一碟老陈醋,全部让师爷吸收到了心里……他忍住被酸出来的泪水,赶紧掏车钥匙。而这一次,停在河边的“小鸟”怎么也飞不起来啦,原来是翅膀给人折走了——整个电瓶盒被盗——我们定海百姓的普遍遭遇。
遇到这种事,师爷只好自认倒运——不认也得认是吧。今晚真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赶明儿去配一盒电瓶起码要花六百块。好在“小鸟”生来就有一双走路的腿脚——可以当脚踏车使,只是骑行起来既吃力又缓慢,但不管怎样,总还能连车带人由原路返回……是啊,师爷必须走老路旧巷,那是因为,这些街弄里隔一段距离便可找到一座公厕,以便让人随时溜进去……他生长于定海城,对留存至今的碎片化老城之感情,几乎跟每天都要吃的茶葉一样,而东海路以北的那些“碎片”,何处有供小老百姓方便的茅坑,老实说——头脑里煞是清爽……这样,他买了一卷卫生纸之后,就可以根据当下的位置来估算最近的一座公厕尚有多少路,再结合肠胃响动的大小而做出骑行速度的快慢之调整,心里就踏实了些许。
也许是吞服的那两粒诺氟沙星在起作用,一路过来,师爷只在“中大饭店”斜对面的厕所里蹲过约半个钟头——小肚里老咕嘟咕嘟吹泡泡,烦死了,他想把里面的泡泡都憋憋破、挤挤干净,时间确实有点长……骑车到中大街三岔路口,他产生了一种怪怪的饥饿感,是那种很想吃但又有些恶心的感觉,人的下部也变得虚弱无力,便将车子停靠于街角边,坐在上面歇一歇,抽支烟……咦,怎么啦,眼神似乎有点儿不对劲……往昔的景象以烟雾的形式弥漫起来,让他嗅到了“阿狗饭店”猪头肉炒年糕的香味儿……喔呦……进进出出的人影里闪现阿狗的女儿——好看的“四只眼”,迷人的身姿,披裹一袭白衣……飘飘荡荡……忽近忽远……是小算盘说的那个“戴着变色眼镜的白老鼠(师)”吗……白老师像落单的小鸟,不知疲倦地从西北飞来,沾染一身黄沙……白老师挽起他的手臂,陪送他去医院挂盐水……
……不对不对……
这时,师爷听到了手机的叫响……打电话的人叫他过去……因而他没有拐弯,直接去了不过“半步路”的西大街。“蓝府”与“嘉茗阁”斜对着,吊于两边门楣上的大红灯笼交相辉映,使这条残缺的老街洋溢着人为的喜气。拐进名存实亡的总府弄,步入位于口子里的“阿七酒吧”,只见五六个男女青年很随意地坐着,有的就着瓶嘴喝啤酒,有的怀抱吉他在弹唱,显得无忧无虑,快活自在。吧台里的老板向他打招呼,并指了指楼上。他勉强上楼,挪到半敞开的包厢门口,发现里面四个满脸沧桑的中年女士和一个脑袋精光锃亮的中老年男士,围坐于用子弹箱搭成的小台桌之边,一支粗大的蜡烛在台桌中央燃烧流泪。所有人都默不作声,表情凝重。他愣怔着,认出其中一位年纪相对较轻的女士是与白老师前去西部支教的同伴……
……哇,真话不对……
师爷咬牙退到楼下,觉得在这种年轻人喝酒唱歌的场所,不适宜自己长时间地蹲坑,便带着肠胃里一阵接一阵的绞痛赶去附近的城隍庙弄,同去的当然还有断了双翅、比人更伤痛更无助的“小鸟”……从公厕里出来,他整个人几近虚脱,只好坐在了那高出地面、介于“男”“女”之间的一墩水泥渣滓上,喝着凉风,掏出手机,寻思着给哪位朋友打个求助电话……
——老鳖正忙于搓麻将;
——水泡眼急着去看望女朋友;
——乌龟头在文旦树下做美梦哄老婆;
——小算盘自顾自拨打着心里的算盘子。
胖女人打着手电来如厕,“……哟哟……阿娘哟——撞上大活鬼嘞……咋啦……咋啦……你开个口啊师爷……师爷师爷师爷哎!”
“……不对不对,真话不对……”
“师爷你一直坐在贼臭的地上啊?”
“……哇……哇哇……”
“要死快嘞……来来……手机快给我……”胖女人拨通了老鳖的手机,张嘴就问麻将输赢,得到一句“问个卵子”的回答——电话被掐断了,“咋啦……这只死鳖……”随后再次拨通,索性带着哭腔叫喊起来,“师爷不对嘞……麻将不管输赢,歇手算啦……快来快来——快来啊……哎呀……呀……呀……呀呀……这只臭鳖……”——对方关机了。
当师爷坐在另一辆电动车的后座,由胖女人开着赶到医院大门口时,胖女人并没有察觉,后面这个弯腰躬背、额头抵着她背脊的男人之泪,已将她衣背洇湿——事后还以为是她自己心急火燎而出了大汗。
作者简介:陈锟,现居浙江舟山群岛新区之定海,专事文学创作。曾有短、中、长篇小说发表于各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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