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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布伞之雨景

2017-11-22汪涵

思维与智慧·下半月 2017年11期
关键词:雨景斗笠油纸伞

汪涵

雨无数次落在我脚下的路上,有时候大雨滂沱,有点像《阿甘正传》里那样满银幕的雨,梧桐树下我隐约看到瑟缩的人影;有时候细雨斜飞,田野之上村庄寂寞。雨带给人生的景象是如此丰富,在雨中,我的记忆会变得异常活跃。雨点散漫,倾落在江上湖面,还有静止的渔夫。我一次次打开伞,伞的记忆如莲花开阖。我渐渐长大,油布伞褪脱了记忆中的黄,有时为了和所谓浪漫近一些,某些雨天,伞成为我年少轻狂的牵绊,和表演苦情的拖累。

但是此刻,我内心只充盈着比浪漫还绵长的温暖,它弥漫在伞下,总让我不自已地在雨中站立,满脚的水花又有什么要紧呢?如果不是因为雨,记忆会从哪里苏醒?它们如青藤,从满世界浩瀚的雨中蔓延。

说一说身世吧,我的父亲是江苏人,母亲是湖南人,伞下奶奶用吴侬软语温存出来我的江浙情,伞下我也流淌着火辣的湖湘血液。油布伞,是两个故乡复合出的微妙情感,它走过很漫长的雨季,我不能用一支笔画出它行走的路线。

傘和雨有关,伞的存在是为了避雨更是为了看雨,它是两种情感的复合。在最早的时候,其实没有伞,只有斗笠,只能容纳一个人,《诗经·小雅》里有言:“尔牧来思,何蓑何笠。”这简单的八个字,意境其实非常丰富,它在田野里打开了美丽的舞台:若是雨下起来了,你静披蓑衣头戴斗笠,那真的是诗人的情怀。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伞”字,是在斗笠的下面加了一个柄,也许是因为斗笠太小、太封闭了,我们才需要用伞来欣赏雨。

典型的伞属于江浙,江浙的油布伞,或者可以叫作油纸伞。它的精巧需要一点纷繁的油彩,需要一支轻盈的绿竹,水边的农妇砍来竹子,把它的最后一根龙骨劈好,这种劳动适合用箫声伴奏。它的明黄红艳是用来染心的,苏堤长歌,春水泛滥,那里有丁香花般的女子打着油纸伞款款走来。那是我心里最好的雨景了,再后来,我一直无法接受用尼龙布做的伞,它的气味和材质都和雨天是如此的不符,雨水其实浸润不了它,它总被了无生气地收进行囊,它只是雨天的一个工具而已,它只有形状,以及化学染料染出的时尚,但你无法为它画上真正的色彩。

一把油布伞却可以不同,它是真正的君子,画出雨的所有浪漫。想象一下这样的画面吧,油布伞在画中依靠着素净的旗袍,在骄阳下辉映着柳叶如眉,在细雨中遮挡着罗裙翻转,不管是在雨巷里、西湖边,人总会因它而有了好奇心,总渴望知道那油布伞下是一种什么样的眼波。有了那样的油布伞,即使它走过的是田埂,是废墟,那种浪漫也无法遮掩。

油布伞,其实是个多么好的道具啊,可以用油布伞写一千个故事的开头,因为油布伞可以有一千种行走的方式。这故事是枕边的呢喃相思,是心底的陈年佳酿。我们总觉得油布伞是多么熟识的电影画面,多少年后,有书生故地重游,不知道还能否记得那三尺是谁的天空,是谁的天涯,谁的寂寞和谁的温暖。

在心情很糟的时候,雨就会下得很无奈,总有人站在雨里看无边的寂寞,也有人会因为雨而受苦。我可以描述那旧了的乡村时光,我的亲人在过去的茅屋里用脸盆接漏,用油毡抵挡雨水的侵袭,并盼着雨能够早点结束,他们并不曾有过油布伞。

江浙的油布伞,你该如何遮挡夹在雨中的迷惘和我的淡淡乡愁?

(余娟摘自《文苑》2017年第3期)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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