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生活太冷清
2017-11-22杨熹文
杨熹文
周六早晨从健身房回家,把被汗浸透的T恤扔进洗衣机,冲两分钟凉水澡,跳出来坐在电脑前,边喝咖啡边打字,桌面上的台钟,此时指向七点半。
能够从休息日的被窝里早早钻出来,去健身房进行一次流汗的仪式,再回到仓库改造的工作室里读书写字,这几乎成了我最好的思考方式。
半个城市还在昏睡的清晨里,六点钟开始的一天,我窃喜比别人多赚若干时辰,可以把更多内容填进生活里,让日子热闹拥挤一点。
这样的生活,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理解,所以约人的时候,过程异常艰辛,经常遭到拒绝。
A说:“拜托让我再睡几个钟头,这是休息日耶!”
B说:“我才不要去打羽毛球,周一还上班哩。”
C干脆给我发来一张图片,被窝里披头散发的她,床头堆满零食,剪刀手比划在眼前,头头是道地和我讲,“我就是喜欢吃着东西,躺在床上,哪也不去,这样才觉得一天没有白休息。”
所幸我还有另一群好动的朋友,无论是精神上执行着巨大阅读计划的人,还是体能上打五个小时羽毛球也不嫌累的家伙,都让我感觉到,生活就算用来浪费,也要浪费在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上。
我的朋友史蒂夫,刚刚从海上结束十六个月的工作。他负责驾驶直升机,在大海上撒网收网,那是一个韩国捕鱼公司,雇员全部由亚裔组成,无论是来自菲律宾黝黑瘦小的小伙子,还是友善礼貌的印尼人,都让白皮肤的史蒂夫成为文化交错里的聋哑人。
他没法听懂他們热情洋溢的语言,对方也无法理解复杂的英文,只能依靠工作上简单的单词进行短暂的交流。二十几岁的史蒂夫,是别人眼中缺乏生命的白色雕像。
他每天只需工作两三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就住在船上的小屋里,躺在床上一双眼直直地望向天花板,扳着手指想,“现在做点什么呢?”
性格开朗的史蒂夫,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环境里,甚至感觉到精神崩溃的迹象。最可怕的时候,他六十九天没有上岸,每次驾驶着直升机看到陆地,因为执行任务又要马上返回。
史蒂夫完全可以选择辞职,可是他决定从床上爬起来,不再紧盯头顶上的天花板,这或许是一次学会与自己独处的机会,他不想把日子过得冷冷清清。
第一次着陆后,史蒂夫迫不及待地买来一箱子书,大大咧咧的男孩子,开始把最寂寞的时光献给青少年时期来不及阅读的世界名著。
后来着陆时,他又抱回船上若干经典电影,从里面捕捉灵魂流露感情的瞬间,花几个小时把一张脸庞临摹在白纸上,甚至模仿泰坦尼克号里的杰克重新为给萝丝画了一张画。
史蒂夫在海上的孤独世界里,为自己构筑了一个天马行空的领地。他捡起多年不碰的吉他,戴着耳机每天花数小时自学法语和日文,为自己制作飞行的小短片,配上惊悚刺激的音乐,片尾写着史蒂夫,后面又俏皮地加上斯皮尔伯格。他甚至还写了一本十六个月来的工作总结,把飞行的经验和心得完完整整地写下来,郑重交给接手这份工作、同样白皮肤的飞行员。
十六个月与社会绝缘的时光,史蒂夫是最有理由把日子过得冷清的人,却活得比我们这些貌似匆忙的人还要充实。
我佩服他的态度,没有让生活变成一潭死水,可也深知并非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可以做一个非凡的飞行员,繁忙时在天空做勇猛的雄鹰,闲暇时窝在小屋里做孤独的战士。
我喜欢热闹的生活,在灵魂里沸腾起来的声音,仿佛一种欣欣向荣的预言,听起来特别踏实温暖。
(刘谊人摘自《特区青年报》/图 锦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