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车老人

张静雷

我走在大街上，被裹进川流不息的人群里，那鳞次栉比的高楼和明晃晃的车影挤入我的眼帘。我一次次地想要停下，但都被这熙熙攘攘的人潮拥裹着前进，心中那对宁静的渴望也只能以微弱的气息残喘。

我疾步走在那条街上，怀揣着正午的闷热与烦躁。忽然，拐角的一棵绿化树占据了我的视野。我不禁怔住了。这棵普普通通的绿化树，在繁茂的绿叶的簇拥下，向蓝天伸出了一树的花朵。那成串的花朵粉嘟嘟的，活像一只只可愛的小耳朵，透露着不经世事的纯真与美丽。

那棵树被繁华的人世所遗忘，却让我惊艳万分，如同我记忆中的那位修车老人。

小时候放学时，总要穿过那条隐匿于青瓦白墙中的巷子。醉人的黄昏下，各色生命兀自穿行。

在这条窄小而普通的巷子里，我每天都能远远望见一个蜷缩在小巷深处的背影。

深蓝色的工作服已被洗得微微泛白，可那乌黑的油渍依旧毫不吝啬地溅在工作服上。雪白的手套早已被染成黑色，只有手腕处的一点亮眼的洁白依稀可以看到它曾经的英姿。手套的食指处有个大洞，透过洞口，能看到那被油污浸染的手指。

“王爷爷好！”听到我的招呼声，老人抬起头来，灰白的短发根根直立着，似一个个戍边的战士，脸已被晒得通红，一滴滴汗珠似一条条溪流，流过沟壑纵横的脸庞。老人向我投来善意的微笑。许是常年抽烟的缘故，他的牙齿沾上了点点黄斑，但丝毫不让人心生厌恶，反使暗淡的脸庞越发显得清澈透亮。

老人用一双黝黑的手托起一架架自行车。他总是双手接过，从不怠慢。也只有他，躲开了喧哗的人群，隐藏在小巷的幽深处，小心翼翼地佝偻着脊背，卑微地谋生。

他的人生似乎永远都将停留在这条巷子的最深处，退入生活与生存的最底层，可我依然每天都能看到老人对拥有满天落霞的世界报以最真诚的笑容。

阳光走着猫步，不停变换着位置，落在老人的四周。他短小的影子不偏不倚地投射在灰白的墙面上，像是一张薄纸般弱不禁风。他微微颔首，低着头，但我知道，他的笑容早已融释了无奈，剩下的是对生活的满满深情。

我莫名地感动，有多少人能从洪流中抽身而退？又有多少人能够像泥土一样，将自己的灵魂放低，努力生活？

站在花树下，我的心仿佛在这燥热的炎日中瞬间注入了清凉，任凭这绽放的花树在闷热的季节，安抚我那颗躁动不安的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