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窗中的爱情
2017-11-22宋馨慧
宋馨慧
在社会生活节奏加快、语言文化过剩的时代,音乐戏剧也许会不时带给人轻松感,但如果静下心来看,就会发现戏剧散发着文字不可比拟的张力,可能也是在这个时候,戏剧古老的魅力才会得以展现。
大卫海尔于1995年创作了话剧《天窗》(Skylight)。一位事业有成的餐饮业大亨和一位普通数学教师作为彼此的旧情人,想要重燃旧情,却发现两人已处在对立的世界:纵然对彼此怀着同样的渴望,却坚持着完全不同的世界观,不愿妥协。餐饮业大亨汤姆有着资本家的张牙舞爪,毫不掩饰对普通教师凯拉住的小公寓的鄙视,像野兽一样不断在公寓巡逻,讽刺凯拉如今的生活是作茧自缚,浪费天赋,并且公然宣称“普通人就是毫无可取之处”,还怨恨妻子爱丽丝至死不肯原谅自己。
时隔20年后,这部话剧的复版在百老汇重新上演。剧场仍然是语言最好的表现舞台,当演员和观众都被固定在一个空间里时,戏剧的语言艺术就可以在此时发挥其最大的作用,展现其二十年不朽的生命力。
《天窗》名字的出处是汤姆为将死的妻子爱丽丝布置的一间有天窗的奢华房间。透过天窗,她能看到四季的变换和蓝天飞鸟。剧的主场地的格局也和天窗一样小,位于伦敦东北部廉价大楼小公寓里,自始至终只有两个人在飞速地讲话——数学老师凯拉,汤姆的儿子爱德华。男主角汤姆似乎更多表现出的是一种动作语言。
首先和最后进入房间的爱德华起到了首尾呼应的作用,他带着悬念出场,交代了父亲和女主凯拉的关系,激发汤姆和凯拉的世界观冲击以及矛盾展开。年轻活泼的爱德华似乎预兆着全剧微微苦涩的基调,人和人之间因为阅历的不同引发了巨大鸿沟。
爱德华在小房间里质问凯拉为何离开他们而去,毕竟她曾是父亲的好搭档,母亲的好友,亦是从小陪伴他和姐姐长大的亲人。但凯拉并无法给他一个圆满的答案,生活中的困扰大概不是一个问题与回答能说得清的。爱德华失望离开后,他的父亲汤姆来了。
语言和对话能体现出汤姆的复杂性格,时不时还流露出英国绅士的幽默。人物的对白台词都不复杂艰深,却能很好地表现出作者想要表达的情绪。
和有点“右派”的汤姆不同,凯拉显然是个“左派”文青,博爱,善意,生活目标是顺其自然,不具有攻击性,但会尖锐的反击,拒绝电视和报纸,只看经典文学作品和电影,唯一一次对别人的拒绝是对汤姆的求婚说不。
《天窗》用语言构筑出四个主角(包括死去的从未出现过的爱丽丝)的人生。就像看快速的画画过程,眼花缭乱中一幅画就呈现在你眼前。
扮演汤姆的演员,在话剧需要的舞台感和摄像机需要捕捉到的微妙感中游刃有余,自信、浮夸、脆弱、悔恨,一个复杂又血肉丰满的人在演员大幅度的动作表演中变得活生生。有那么几个瞬间,演员会稍稍松懈下来,牵牵嘴角露出一个会心又嘲讽的笑。此时观众也会心一笑,深信他什么都知道。
女演员凯瑞穆里根在这部戏中把一个内心强大又理智,和人生死磕到极限,又在下一刻为曾经的爱情和18岁快乐地在国王大街溜达的角色演得出神入化。观众的情绪也在这个时候跟着释放。
对话的展开像剥卷心菜一样,在一层一层地剥开汤姆与凯拉的不完美的爱情和不理解的过程中,悬念仍然抓人,但已经不再重要。在他们政治和人生观讨论的过程中,观众也许忽“左”忽“右”,总能找到自己的落脚点,并在心里默默估量自己的立场和选择。在这里,观众像爱丽丝一样透过“天窗”能看见的不仅是四季和飞鸟,也是小小戏剧空间中体现的社会百相。
汤姆、凯拉、以及爱丽絲三人间的情感,是“天窗”最后亦是最单纯的意义。黑暗中唯一的光来自这扇窗。这光是当年汤姆爱着爱丽丝时候送过的玫瑰花,是18岁的凯拉独自在国王大街散步的自由自在,是她和汤姆初次遇见的那个被封存在记忆中的奇妙夜晚。
在复杂的回忆和激辩之后,爱德华带着丰盛的早餐再次出现在小公寓中,使观众倍感温暖,结尾也不至于那么伤感。希望他们的人生可以像“你怀念早餐,我就给你早餐”那么简单,还有爱情,就继续爱下去。毕竟人生苦短。
不管有多么不同,不管最后有没有在一起,这些不同最终都会被挡在天窗外面。最后记得的,是透过天窗照进来的那一束光,那一只飞过的飞鸟永远都不会忘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