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在物欲社会与人性喘息间的丧文化
2017-11-22李国翠
李国翠
丧的可贵就在于对外界所要求的“奋斗”的不屑,丧一代已经不满足做一个被外界牵着鼻子走的年轻人了,尽管他们仍然充满自责和自嘲,但在这自嘲后面,也不乏尊重自己内心声音的勇气。
要想描述当下年轻人的精神状态,大概 “丧”是其一。有事实为证:春天的时候,出于好奇,我在网上组织了一个小规模的“丧病”援助小组,招募帖子发出去不到5分钟,就从各个微信群来了几十人报名,半天之后,这个数字过百。
他们都是年轻人,以90后居多,最大的特点就是丧宅。表现为有一份工作,但缺乏心理满足,最大的困扰是精神无力,缺乏欲望,不想动弹,特别懒散。但是内心又隐隐觉得这样不对,总觉得自己应该干点什么,应该积极一点,但是在行为上又积极不起来,于是在语言上充满自责:“我是一个废柴。”“感觉什么都没干,又丧了一天” “不想上班,不想写论文,不想结婚,甚至连恋爱都不想”。
打开百度百科,关于丧文化的介绍映入眼帘:“丧文化是指一些年青人,在现实生活中,失去目标和希望,陷入颓废和绝望的泥沼而难以自拔。”
心理学上有个词语叫“习得性无助”,指的是如果一个人反复地经受失败,在不管怎么做都会失败的情况下,他就会逐渐进入抑郁状态,对自己的能力渐渐丧失信任感,而产生无力绝望感,严重状态就会导致抑郁症。丧的状态虽不至于这么严重,但是严重的疲惫无力、身体被掏空及精神上颓废低迷都是一种已经接近了抑郁状态的轻抑郁感受。
丧文化和当前流行的焦虑症、抑郁症其实如出一辙,只是,相对于后者,可能患有“丧病”的群体相对更理性健康一些,他们理性地放弃了去适应外界的高要求,而且用文化的形式来表达他们内心的无力和抗争,比起拼命去适应外界但又适应不了的焦虑,丧文化一族减少了对外界的迎合,他们更有一种做不到也不强求自己的无奈,虽然他们内心充满自责,但至少不用那么焦虑。
翻译成老百姓的语言就是:丧虽然不好,但是比猝死、过劳死好多了。所以丧病、丧文化在年轻人中大规模的流行和蔓延,恰恰是一种出于人性本能的自保自救策略。
丧病的流行,可以说是时代重压下的产物,它起源于我们对自己的捆绑,太多待攫取的物质,太多需要我们去依赖成功才能证明的价值,太多需要去拼命奋斗才能取得的东西……用存在主义者的话说,我们都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的。但是我们被抛到这个世界不久,就发现我们其实终身都要做一个奴隶,去获取这个世界的承认。只是这个承认的任务太巨大了,想通关太难了。
一方面这是个无聊的任务,它单调没有意义,无非就是挣钱——成功——挣钱——成功,对人性的需求置若罔闻,所以我不快乐。我不光不快樂,当我发现实现不了这个目标时,还没有别的目标走,于是颓废迷茫。另一方面这个任务太难了,注定了90%的人都完不成,所以我只能自我安慰“即便身体被掏空,也没有什么卵用” 。
就我自身观点而言,我觉得丧并不是坏事,能够丧的人只不过是卡在了外界的物欲社会要求与自身人性喘息间的无奈个体。与那些投身欲望社会却挣扎不已的人不一样,丧的可贵就在于对于外界所要求的“奋斗”的不屑,丧一代已经不满足做一个被外界牵着鼻子走的年轻人了,尽管他们仍然充满自责和自嘲,但在这自嘲后面,也不乏尊重自己内心声音的勇气——即他们选择不再满足社会、他人的要求,在做外界要求的自己和让自己更舒服一点两者之间,它们更倾向选择与自己和解的后者。
虽然这个和解看上去充满自责,充满无助和压抑,但是我想说,它们其实是朝自己人性的方向多走几步。因为活着一定不是为了达到外界所要求的自我,那样的道路注定不快乐、无意义,而多去倾听自己内心的真实需求,反倒是一条真正的大道。
所以反正现在已经丧了,不妨彻底地背过身,去过自己的小日子。这个时代追逐成功的人太多,或许更酷的方式是,在他们都病了的时候,我还健康地活着。
(陈安荐自《中国新闻周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