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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辛的抗争

2017-11-22王海滨

北京文学 2017年11期
关键词:强尼上官

面对夫家遗弃,一个都市女孩的另类抗争,荒唐而又悲壮,主人公在努力证明自己的同时也丧失了自我,令人唏嘘……

“哐啷——!”

伴随着清脆的响声,那尊青翠和粉彩相间的《出水芙蓉》琉璃摆件在地板上四分五裂。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芙蓉即荷花,是蓝辛最喜欢的花。这尊琉璃摆件是蜜月旅行时从台湾带回来的,出自闻名遐迩的琉璃工坊,由蓝辛最喜欢的台湾女星杨惠珊亲制,造价4000台币,被她奉为至爱。现在,它四散在地板上,依旧晶莹。

“弄个破玻璃当作好玩意儿,糊弄我们家傻儿子,整个儿就是一个大骗子!”

婆婆一边恶狠狠地咒怨着,一边使劲拍拍手,仿佛那尊琉璃在她手上沾染了污秽——当初刚刚见到时,她不是这样,满眼放光,一脸钦羡,还惊诧这门有悖于玻璃的艺术如此时尚和精湛。说完,婆婆怒目而视地瞪着蓝辛。

蓝辛本想俯身去捡拾那些琉璃碎片,一地的晶莹让她的心隐隐作痛,但是却被挡住了。挡在她面前的是大姑姐和二姑姐,都人高马大,膀阔腰圆,这两个女人的老公一个是牛奶经销商,一个是物流公司经理。她们从蓝辛一进门就百般挑剔,时不时在背后嘀咕弟媳的举手投足和穿着打扮,而二人的高职学历,更是让她们对蓝辛的博士生身份无端仇视,更何况这个博士学历来自综合实力在全国排名前五的名牌大学,平时她们有意无意总是在私下攻击蓝辛什么“高分低能”等等,现在终于可以趾高气昂名正言顺地把羡慕嫉妒恨抛撒于当面了:

“不能生就说不能生,别说瞎话糊弄人!”大姑姐一边转动着手指肚上的硕大金戒,一边肆意揪扯着茶几上那株文竹的叶子,郁郁葱葱的文竹已经被揪扯得面目全非——这也是蓝辛最喜欢的一种绿植。她一边揪一边瞅着蓝辛的表情,明显挑衅的模样。

“不下蛋就趁早走人,别占着窝——”二姑姐像在走T台秀一样,潇洒地一甩新烫的大波浪,话语却像刚刚从垃圾场捡拾来的。

不能因为别人的愚蠢和无知让自己大动肝火,从第一次亮相家庭晚宴,蓝辛就深知了这一点。几年下来,这已经成了她和这个家庭和谐相处的不二秘笈。但二姑姐的话实在恶毒,像把小锥子,狠狠钻了一下心,她求助地把目光投向站在大姑姐和二姑姐身边的三姑姐。老公曾经和她不止一次地说过,三姐的年龄和他相差不大,自幼关系最为亲近,凡事三姐都会关照有加,而且三姐还是姐妹中唯一有学历的,见识和修养一向不俗。前几次婆婆来家中无理取闹,都是老大老二陪伴护驾,老三一直没有抛头露面,更没有说过一句难听的话。所以蓝辛相信三姑姐会给自己一个宽慰,但她发现三姑姐的眼神远不似以往:

“你这样,让我弟弟很为难!”

身材瘦小的三姑姐的语气从未有过的凛然,含义更加直接和露骨!

蓝辛一下子从沙发上立起来,想发作,她把目光在四个女人脸上逐一扫视了一番,最终还是强压住心头的怒气和怨恨。三个女人就一台戏,何况四个!当初母亲在得知她的男朋友有三个姐姐时,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叹得幽怨而复杂,声音似有若无地说了句:

“就好比羊入虎口啊……”

蓝辛抹去了刚刚流下来的眼泪。她不想让这样一群人看到自己流泪,那样就表示自己失败了。她缓了缓语气,轻声说:

“我也着急,再等等好吗?给我们一点时间。”

“等等?等到猴年马月啊?等到我们老两口子爬烟囱杆啊?等到我们老郑家断子绝孙啊?” 婆婆再次咆哮起来,从今年以来,她已经不止一次这样大呼小叫了。

“别骗人了!你能骗我弟弟,可骗不了我们!”大姑姐一脸愤世嫉俗。

蓝辛不想再废口舌,想把老公叫回来,于是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蓝辛的老公叫张耳,相貌出众、才华横溢,双鱼座,在公众面前谈笑风生,在家中却优柔寡断,凡事无主见不果断,对母亲和三个姐姐向来是言听计从。两个人第一次相约去看电影,张耳手里居然提着一包包子:

“我妈让带的,怕咱们看到中场饿,她特意包的。”

包子特有的味道顿时把所有的浪漫扫荡殆尽。

再随口说到穿戴,张耳说:

“姐姐们让穿的,拗不过她们。”

蓝辛无语了。

三年夫妻中,蓝辛多番告诫张耳凡事要学会自立,不要事事依赖家人,但因积习难改,屡屡收效甚微。现在,张耳的手机已然被婆婆没收,电话铃声从婆婆包里响起来,婆婆从包里把手机掏出来,一脸幸灾乐祸:

“早料到你这一手,知道你准会找我儿子,我儿子老实,经不住你的花言巧语,每次都让你给糊弄过去,这次没门儿了。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你们这样……你们这样——!”对这群乌合之众,蓝辛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蓝辛,我们这样也是为了你好,再拖下去,你和我弟弟的年龄越大了,到时候都不再好找了。你说呢?”

三姑姐的语调很轻,意思却重,一下子把蓝辛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们的事情你们怎么能作主?”

“你们的事儿我们就是能作主!”

蓝辛知道这句话所说的是事实,想到老公的软弱,想到情感的一败涂地,想到往后的生活……眼泪再次流下来,她想起三年前自己孤身一人跟随同为大学校友的老公,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时,母亲泪眼婆娑的面容:

“博士生找一個本科生,能有共同语言吗?何况、何况,人生地不熟,遇到点事情,找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妈,心疼啊……”

当时,母亲的话语轻飘飘如风中絮雨,被蓝辛的坚持和执着风吹雨打去。现在,事实真的就在面前,找谁去商议呢?商议又有什么用呢?

蓝辛转身走进自己卧室,随手关上了房门。但门随之就被推开了。

“这屋子里所有的硬件都是我们家的,你最好不要有非分之想!”大姑姐二姑姐倚着门框,虎视眈眈。

蓝辛轻蔑地扫了一眼她们:这两个女人今天居然一个穿红一个着绿,真是红配绿——赛狗屁,整个一对狗屁!endprint

“这是离婚协议书,看好了,是协议离婚,所以家里所有的东西,除了你自己穿的其余的都没你的份儿!”

大姑姐一边说一边把两张协议书丢在床上,转身又走向门口,走了一步,回过头来:

“你的那些书,可以带走!一定带走!”

“书,我还真不带走,留给你们吧,好好教育下一代。”蓝辛抹干了眼泪,轻松地说。她相信可能只有三姑姐听出了弦外之音,因为她瞥见三姑姐的身影一下子从卧室门口闪进了客厅里。

很快,蓝辛把东西就收拾进了两个大手提箱,当初,就是带着这两个手提箱跨省而来的。而后,她拿起那两张协议书,却闭上眼睛——她不想看,一睁眼,眼泪就会滚落下来砸透纸背。她恨老公!更恨自己!平静了好一会儿,睁开眼,抓起大姑姐扔在床上的笔,飞快地签上名字。而后,吃力地提起箱子走出卧室。穿过客厅,向门口走。三姑姐想要过来帮忙,被她用眼神示意谢过,在打开门的时候,忽然听到卧室里传来的对话:

“忘了让她把钥匙留下来了。”

“不留还能怎么着?还能再偷偷回来?告诉弟弟换锁!一只不下蛋的鸡,还能怎么着?”

蓝辛一下子把手提箱重重地掷在地板上,一个飞快地旋转身,冲到卧室门口,对着里面的几个女人,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

“我能生!”

灯光昏暗妖娆,越发显得酒吧里暧昧和肉欲横流。

蓝辛坐在角落里,慢慢晃动着手中一杯红酒,一雙眸子躲在杯子后面,像极了两尾热带游鱼,又像是两头小母兽,紧盯着眼前的猎物。猎取哪一个?她不知道,也不着急,她相信一定会有人过来搭讪。

离婚后的蓝辛在众人面前依旧老样子,气质如兰,高雅莫测。更没有几个人知道她又恢复了单身。

恢复单身的那个周末,蓝辛专程奔赴省城最有名的妇产医院,再次做了检查,得到的依然是“身体无碍,潜心休养,稍安勿躁……”这样的话已经听过数次,在过去两年多时间里,她和老公辗转数家医院诊治,得到的都是这样的说辞。

无碍为什么他妈的就是怀不上呢?

不解的蓝辛发疯一样地把化验单撕扯碎,扔得满天飞雪。而后,在某个阑珊的午夜,盛装离开住所,前往这个城市夜晚最繁华最奢靡的酒吧,一夜流连。

不是空虚,不是寂寞,也不是报复和自甘堕落,而是去猎艳。

最初的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且败得落花流水、颜面扫地:

“你能陪我睡一晚上吗?”问得急切而真挚。

熟男西装革履,一身名牌,斜睨着蓝辛那张美丽绝伦的脸,老套地问:“快餐多少?包夜多少?”

蓝辛一脸茫然,瞪着无辜的大眼。

“快餐就是打一次炮,包夜就是玩一宿。一般都是快三过五。你装雏儿装得够像的啊!”

明白过来的蓝辛表示不收费。对方一听快速地上下打量一番,丢下一句话:

“你是不是有艾滋啊?找不到人X了吧?我操,饶过我吧。”

熟男落荒而逃。

……

还有一次,开好房,都到了床上,蓝辛要求不采取安全措施。

一米八几身高的型男先是诧异,后是犹豫。

“我没病。真的。”蓝辛解释,一脸真诚。见对方还是迟疑,急忙光着身子,像头可爱的小母鹿那样跃到沙发上,打开手提包,取出体检单,近乎企求。

“……是、是我有病。”对方垂下头来。

蓝辛,电击一样一骨碌爬起身来,躲到床角,冷汗淋漓。

……

当然那都是过去了,现在的蓝辛已经熟练和圆滑,一双眸子能准确判断眼前过往的男人属于哪一类型的人格,甚至下体尺寸大小都能略猜准一二,只要出马,从不落空。两年下来,落空的只是处心积虑的打算。每次拿着验孕棒,看着显示的一条红杠,眼珠几欲崩裂,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怀不上呢?这让她近乎崩溃。

崩溃,是蓝辛独处的时候:躲在被子里嘶喊,站在莲花喷头下号哭,在窗前呆坐不眠;但在众人面前,她依旧温婉得体、沉静大方;在纸醉金迷的酒吧里,她异样的气质永远卓人一筹。

今天,蓝辛物色到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三十左右年龄,身材挺拔且比例匀称,有着修长健硕的双腿,一身高档亚麻质地的休闲装,凸显着品位和地位,从脸型和鼻梁上可以断定他有着骄人的“武器”,更为关键的是微脱发的前额和胸前茂盛的毛发还透露出性欲的旺盛。

性欲是生命力的象征。

从这个男人一走进来,蓝辛就远远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一直察觉他要离开了,才轻移莲步走出角落,袅袅娜娜来到那个男人身边。立刻,一股耐人寻味的香水味道充斥鼻端。这是一个会利用味道的男人,用得画龙点睛:初嗅,是略带古典气息的传统香型味道,令人马上产生一种舒适的安全感,渴望着把头依靠在他的胸前,让他爱抚;再细细品味,香氛时而浓烈、时而清新,令人难以捉摸,充满了个性。

这个男人对香水的品位蓦然让蓝辛有些惶恐——懂得香氛的男人一定有着非凡的洞察力,万一……一丝放弃的念头划过她脑海,但想回身已然迟了,这个男人已经微笑着转过身来了,笑容如深涧幽泉,眼神黑、亮、邪魅,在看到蓝辛的刹那,双目迸发出的光彩灼灼其华:

“嘿,我叫强尼。”

……

一切都如预期的那样顺理成章:先是优雅地推杯换盏低声畅谈,然后是贴面几支舞,曲终人散时,强尼打开宝马小跑的车门……车行驶在空旷的三环路,路灯如银,照亮蓝辛微醺的思维,内心隐隐有丝不安。

不安何在?只有蓝辛自知。

夜深人静,三环难得的通畅,强尼却把车开得不能再慢。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让我看一眼就心颤……” 这个看似情场老手的男人,这句话说得居然有些羞涩腼腆。

蓝辛不想应对,只有把头转向窗外。

没有了白天的拥堵和喧嚣,三环路空旷得让人心慌。endprint

车到楼下,蓝辛却打不开车门。

“这样着急和我分手?”强尼笑眯眯的。

蓝辛浅笑不语,男人这种猫捉老鼠的伎俩,她早已熟知。

“那我送你上楼总归可以吧?放心,你不会引狼入室。我是绅士。”

“披着绅士外衣的狼更可怕。”

……

电梯旋即就到了蓝辛居住的楼层,蓝辛示意强尼不必出去。

“一点也不留恋?”强尼潇洒地耸耸肩膀,却没有抖落满腹沮丧。

蓝辛摇头,笑如莲花。

“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话语未落,强尼一脚已经迈出,却再次被推进电梯,蓝辛探身过去,贴到他耳边小声低语几句,莞尔一笑,关掉了电梯门。急急奔回房间,把自己扔在床上,急于想让自己立刻清醒过来,但很快又爬起来,几步窜走到落地窗前向外观望。不出所料,强尼没有离开,坐在车里,摇下车窗,在这个楼层每个窗口仔细找寻。蓝辛不想开灯,就那样站在阴影里,偷偷观望着楼下的那个帅哥,直到看着他驾车远去,蓝辛隐隐觉得强尼和以往接触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这让她莫名的不安和惶恐进一步加剧。

不安和惶恐什么呢?

似乎知道,又似乎不是。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欲罢不能。

巴黎,时尚之都,浪漫的天堂;香舍丽榭大街,法国最美丽的街道,既浪漫又古老,炫目的霓虹肆意泼洒着迷人的光彩。

這是蓝辛第一次走出国门,内心有些许兴奋,有些许忐忑,还有些许期待,但表面是开心和愉悦,因为身边的强尼热情高涨,满眼流淌着柔情蜜意——强尼一手策划了这次异域之旅:

“我们要在世界上最浪漫的地方开始我们的浪漫。”

漫步在凯旋门下,徜徉在老佛爷店,蓝辛步履都是匆忙,她只想快快地进入主题,但强尼却愿意等待,时时在刻意制造一份纯情的浪漫。到达当天先去购物,从头到脚,从穿到戴,只要蓝辛的目光在某件物品上稍作停留,那件物品随即就被收入囊中,大包小包,满满当当。然后又去宵夜,回到酒店已近午夜。一进入房间,强尼就把蓝辛揽入怀中:

“喜欢吗?”

“可能所有女生都会喜欢这些纸醉金迷。不过,我告诉过你,我是个例外。”

“不喜欢?可……?那,你到底想要什么?知道吗?矜持过分就是矫情。”

强尼一副看透女人的神情,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蓝辛的裙子,蓝辛被蜇似的,一下子挣脱来开:

“你知道我要什么!在北京,我就跟你说过我要什么!”

强尼恍然,悻悻然地从旅行箱一个包内随便掏出一张表格递过来——北京市疾病防控中心的体检表,日期就是几天前。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真的是想知道你到底要什么?你真是谜一样的女人……”

蓝辛夺过体检表,逐一看完后,方才莞尔,摘掉了大波浪的假发,这是她每次出去猎艳的装备之一。

“清汤挂面的头发,你喜欢吗?”

“这样越发显得飒爽利落。”

强尼一边说一边再次过来拥抱。不料蓝辛再次躲闪开,进了沐浴间,再出来,一脸粉黛洗尽,眉眼唇齿恢复常态,说:

“其实,我不喜欢化妆,浓妆艳抹的不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喜欢吗?”

“清纯有加!喜欢就加。你的多面正是我最喜欢的。”

话音未落,强尼一个箭步蹿过来,喘着粗气一把把蓝辛抱在了怀里。

……

“你还想去哪里?英国还是意大利?……”

“哪里都不去了……你不就是想得到我吗?其实根本不用繁琐,在北京就可以做了。”

“从一开始见面,我就知道自己不只是想得到你的身体……我想让我们有个浪漫的开始……”

“啪——!”

强尼的耳光如同他在床上的表现,疾风吹劲草一般,凶猛有力。蓝辛的脸颊顷刻间一片绯红,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像极了雪后一朵寒梅。

“原来你是在耍我!”

强尼咆哮着,嗓门极高,一个清秀的酒保随即被招引而至,刚一探头就被强尼粗鲁地呵斥而去。强尼还想发作,但梨花落地染尘埃,此刻的蓝辛楚楚可怜至极,让强尼立刻对自己的举动心生悔恨:

“对不起,对不起……”

强尼想替蓝辛擦去嘴角的血迹,但一抬手,蓝辛下意识地一躲,她自己轻轻把嘴角的腥涩擦掉,目光如水,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点点头:

“是的,我是在耍你!”

强尼先是恍惚,继而再次咆哮: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强尼似百虫钻心,痛苦不堪,双手抓住蓝辛的肩膀,使劲摇晃着寻求着答复。

为什么?

蓝辛说不出来。

一个月前在酒吧一相识,蓝辛就知道自己不会爱这个男人,他仅仅是一个工具,虽然他有着显赫的身世、掌管着近千人的家族企业,而且,还有着令人望而生爱的体魄和容貌,但这些都不是蓝辛所求。早在大学时期,蓝辛就对这些唾手可得,可惜,她不是那样的人。

数月交往,蓝辛终于明白了自己最初的惶恐:担心强尼会爱上自己。不幸的是,这已经成为事实。情海浮尘日久的强尼,视蓝辛为脱离苦海的最后一根稻草,想要死死把她抓在手里。从巴黎飞回北京以后,蓝辛故意疏远他,不起作用;故意避而不见,还是未果。强尼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就是不分手。蓝辛决定实言相告,付之一炬,才把强尼约到了这家私房菜馆。

这家菜馆位于皇城根一处四合院里,地处闹市,却闹中取静,雅致异常,老北京四合院的格局加上法国最时尚的装置,东西合璧,古今融汇,虽然菜品昂贵,却依旧让很多风雅之人趋之若鹜。这里也是强尼的所爱,数次带着蓝辛过来品尝地道的西方美食。不过,今晚将是最后的晚餐,蓝辛直言相告,她不爱强尼。强尼一脸痛楚:endprint

“你是觉得我不是很有钱吗?是对你不够好吗?你是想要什么东西暗示给我我没留意吗?你到底希望得到什么?”

每问一句,强尼都眼巴巴等待着肯定的答复,他相信有答案就有挽回的余地,可惜,对所有这些,蓝辛都是摇摇头。

强尼的出身和地位让他有着与生俱来的审美和享受标准,虽然他时时刻意保持着低调,但已经让蓝辛彻底明白了什么叫时尚和奢华:但凡购物就直奔香港中环和铜锣湾;衣饰不是去什么商场专柜,而是专门定制;餐饮绝不是在大众场所,一定是曲径通幽的一些私人會所,风格风味皆独特;整整一橱柜的香水,把世界各个顶级类型搜罗殆尽……就在刚才,强尼一落座就轻描淡写地告诉蓝辛,已经托人弄到米兰时装周的入场券,要带她同往——这些常人可望不可及的事情对他而言皆轻而易举……

蓝辛的摇头让强尼更加焦急和痛苦,几欲落泪:

“那到底是为什么?”

“你希望得到没有爱的情吗?”

蓝辛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和优雅,端坐如幽谷百合,微微一笑,扫了一眼迷惑混沌的强尼:

“我不爱你。以后也不会。”

这是蓝辛的真心话。她不会爱上这样的人,来自三线城市的她从没有过依赖和傍持之心,身为老师的母亲从小给她灌输的是,一切都源于自己的付出和辛劳,所有的不劳而获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和我认识呢?……是你主动逗引我的!”

强尼再次爆发,欲哭无泪,恨意难平。

父亲有外遇,母亲提出离婚的时候,正值蓝辛中考,本不想让她知道,但还是被察觉,她拉着母亲的手安慰说只要开心就好。母亲泪落如雨,唯恐影响她的考试,但蓝辛最终却如愿考进重点高中。高考那年,母亲再遭横祸,被车撞断胯骨入院,蓝辛床前床后一人伺候,耽误了很多时间,全班同学都笃定成绩优异的她将抱憾与名校失之交臂,然而,高考成绩下来,却让所有人瞠目。等到考研的时候,学校某政工书记的女儿和她争同一个硕导的名额,辅导员都觉得她没有希望,可结局呢?笑到最后的还是蓝辛……

转动着手中的马爹利,蓝辛幽幽地叙说着自己的过往,语调一开始是平淡舒缓的,等到一吐为快时,就渐渐变高,但很快又被压抑下去:

“知道吗?从小我就没有向任何人低过头,我没有输给过任何人,我也不会输给任何人,我现在找男人,就是想证明自己能行!别的女人能行的,我一定能行!她们能有孩子,我一定也要有……”

“找我就是配种?” 强尼目瞪口呆,好久才醒悟过来,双眼犹如两挺机关枪,喷射着怒火。

“……说对了,找你,就是为了生一个孩子!”

这句话几乎是从嗓子眼儿滚落出来,滴溜溜在桌面上旋转一圈,随即被小院里悠扬的萨克斯曲给扫荡殆尽。不想再多言,蓝辛急急起身,却被强尼猛地伸手抓住手腕:

“你太复杂!你的这种复杂让我疯狂地想了解你、占有你!还没有哪个女人能让我不辨东西……不过,你是个疯子……疯子!……不能走!想走?不行!”

强尼扬手招来酒保,要来满瓶。蓝辛根本不胜酒力,几杯下肚就面红耳赤腹内即开始翻腾,夺门而出。

私房菜馆相隔一个巷子就是闻名遐迩的后海酒吧街,蓝辛跌跌撞撞地想到巷子口打一辆出租,头脑却依然不清,稀里糊涂居然走到了后海最深处,胸口一阵翻腾,急忙冲到岸边俯身作呕,从未喝过大酒,腹内翻江倒海一般,呕得抖若筛糠。忽然间,有一只手扳住了她的肩头。

“小心一点。”

好像有只拳头在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力量适中,均匀有致。

应该是一年轻男子,但蓝辛已无暇多虑,双腿如棉,身轻如絮,一副坚实的臂膀正是她所需。好不容易呕吐殆尽,已经无力独行,就那么歪歪斜斜依靠在那人身上,被引领到海子边一个座椅上坐下来,不想睁眼,感觉到清风佛面,头脑却清醒了许多,思绪却混沌如麻。

对抑或是错?

理智抑或是疯狂?

蓝辛无法给出答案,再想到强尼,内心隐隐仍有悔恨和歉意。竟能捕捉到一丝蛐蛐的鸣叫。

“若是在鄙野的乡间,这时候满耳朵是虫声了。白天与夜间一样地安闲;一切人物或动或静,都有自得之趣;嫩暖的阳光和轻淡的云影覆盖在场上。到夜呢,明耀的星月和轻微的凉风看守着整夜,在这境界这时间里唯一足以感动心情的就是秋虫的合奏。它们高低宏细疾徐作歇,仿佛经过乐师的精心训练,所以这样的无可批评,踌躇满志。其实它们每一个都是神妙的乐师;众妙毕集,各抒灵趣,哪有不成人间绝响的呢。。”

这是叶圣陶老先生在《没有秋虫的地方》一文中的描绘。好久已经没有去触摸书本了,读书这个唯一的爱好似乎已经尘封了许久,每日只在为同一个目标精心预谋着,这个目标成为生命的核心,一切都被它牵引、驱使,真觉得累了。

想到此,蓝辛又想到了遥远的家乡和家乡的母亲,心底一片秋意瑟瑟。睁开眼睛起身回家,赫然察觉身边还坐着那个男人,歉意地说了句谢谢,欲急急离开,走两步,却依旧踉跄,被赶上来的那个男子搀扶着来到路边,坐进一辆出租。看到男子坐进副驾驶,蓝辛猛地警醒起来,司机问目的地,她有所顾忌地只是说出了小区的大概。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不用看就知道是母亲。蓝辛小心翼翼拿出手机,压低了音量,很理智地告诉母亲,和同事在一起,马上回家了……等到了小区所在街口,蓝辛掏出一张百元钞丢在座位上,颤颤巍巍却义无反顾地冲下车去,仿佛在车里的还是强尼。疾走数步,下意识悄悄转身扫了一眼身后,发现空无一人并无跟踪,才放心地奔家而去,冲进房间倒头睡去。

虽然蓝辛把强尼的电话设置成了拒接,但强尼还是出现了,一连几天,他那辆红色小跑都醒目地停在公司外的马路上。于是,蓝辛向公司请了年假,回家去看望母亲。她相信时间会让人遗忘。

刚刚开通的高铁上,少去了以往的拥挤和嘈杂。蓝辛一上车就闭上了眼睛,但脑袋里一会儿是强尼无限痛苦的神情,一会儿是母亲眼泪汪汪的双眼,搅来搅去,弄得脑袋生疼,回去该怎样解释呢?该说些什么呢?蓝辛真不知道,只想睡去,却根本不能入眠,迷迷糊糊忽然听到乘务员报站,猛地直起上身,膝盖上的书就滑落到地板上,是张爱玲的《金锁记》。蓝辛并没察觉,倒是对面一个青年男子看到了,他细心地弯腰把书拾起,双手递给蓝辛:endprint

“看来,我们真是有缘。”

青年男子的发音迥异,有一种儒雅和暖意。

“谢谢。你应该是台湾人吧?”蓝辛莞尔,随口接话。

“何以见得?”

“只有台湾男生说话会这样,有点嗲,却不失粗糙;有点暖,却不失优雅。”

青年男子笑起来,两颊居然绯红。

“现在会脸红的男生也太少了。”蓝辛把书收到包内。

“现在,能喝酒的女生是太多了。”

青年男子一脸真诚的表情让蓝辛若有所思,才想起他的第一句话,有点犹疑的:

“喝酒?哦……还有,刚才你说我们有缘,是什么意思?”

对方天真地笑起来,故作神秘地王顾左右而言他了:“你是要去德平旅游?”

蓝辛告诉他,自己要回德平探亲。对方一听甚是开心,欣喜地问蓝辛可不可以给他当导游,他是要去采风:

“我叫上官敏慧,这是我的名片,这是我的身份证,这是我们公司的简介……”上官敏慧打开双肩背包,一一拿出证件给蓝辛看,认真而真诚:“公司给我一个任务,去拍一些德平的老房子,我一个人到处无目的行走,会很耽误事……”看出蓝辛的迟疑,马上补充:“我可以付导游费给你。”

上官焦急的神情让蓝辛开心,想到回家时时面对母亲无法排遣,正好可以带着这个大男孩到处转转走走,但她不想立刻答应,再次追问两人何缘?

“你真的忘记了?”上官笑嘻嘻。

蓝辛有些迷糊。

“那天,在后海,你喝多了,是我送你回去的。不会真的忘记了吧?”

蓝辛一脸愕然,恍如梦中。

上官敏慧,来自台湾,现在一家知名传媒公司做艺术总监。他在德平逗留的三天时间里,在蓝辛的引领下,去拍摄了德平那些尚存的古建筑。这期间,两人说到第一次的相逢:

…………

“出没于酒吧的女人,又是半夜醉酒,你没有觉得我是不良女吗?”

“谁又心甘情愿去做不良女?……何况你那么善解人意,体谅父母,自己醉酒那么难受了,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接听母亲的电话,这应该是什么?是孝道?还是……?总之,我很感动。”

上官敏慧说得真诚而实在,抬手把一片枯叶从蓝辛肩头拿下。此时,他们正站在一座百年老宅的门外,老宅雕梁画栋的门楣已出现片片斑驳。每一片斑驳在上官的镜头下都化作了一幅幅灵动的照片。

“这些大宅的主人早就弃之而去,去了大都市,他们自己大概也想不到被舍弃的东西居然会成为最大的时尚。”

“红玫瑰日久就成蒼蝇血,白玫瑰天长就化作饭粒沉渣。凡物都一样。”蓝辛说完,轻声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俗人就是俗人。这些地方,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永不会成浮云。”

……

上官敏慧离开德平的时候,递给蓝辛一个信封,被蓝辛拒绝:“你以为我是为了钱才给你当导游的吗?”

上官的脸又红了,急忙从包内掏出另外一个信封:“你的照片,不会拒绝了吧。是我偶尔抓拍的,你不介意就好。”

照片是黑白底,蓝辛站在一座百年古桥之上,回望身后那边有远大古村落,裙袂飞扬,眉头却紧锁,仿佛锁住的是半世忧伤,忧伤得身边诸景皆百般惆怅,惆怅得一河孤独和彷徨。

蓝辛欣喜之极,还从来没有人能够捕捉到她内心的无助和忧伤。眼前这个男孩居然能在短短三天时间内看透她,难得,难得。却不想过于表露欣喜和谢意,抓着照片,踏着青石板路匆匆转身,一直来到街角,忍不住回头望去,看到上官敏慧居然还站在民宿廊下向这边凝望,再次加快脚步,踩落一地的幽怨和慌张。回到家中,草草洗漱欲睡,母亲却敲门进来,坐在床边,迟疑再三,才幽幽地问:

“你离婚是不是因为你在外面有人?”

蓝辛想否定,却有些慌乱无语,听得母亲还在絮絮叨叨:

“……隔壁刘阿姨说这几天都看见你和一个男的在镇上转悠,那个男的看着不像是本地人……你们是一起回来的吗?怎么不带回来让妈妈看看?吃一堑长一智,一个女人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

母亲的话让蓝辛心乱如麻,本想静静地回味三天来的时光,现在纷乱无序,只是摇头,弄得母亲更加不安,满腹担忧,唉声叹气,泪水涟涟,还想进一步打探劝慰,却被硬硬给推搡出门。蓝辛再倒在床上,心乱如麻,根本无法平静入睡。回味几天来的种种,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情绪,翻来覆去,近乎一夜无眠。

休假结束,蓝辛回到单位,又恢复了以往的冷艳和神秘,但一个人的时候,内心隐隐很期待某种声音。这种懵懂的期盼当年和前夫恋爱的时候有过,揪心、缠绵、难耐,现在居然又出现了,让蓝辛诚惶诚恐。只是,转眼一周时间过去了,那个声音并没有出现,蓝辛甚至有了再回德平的冲动,说不定只有在高铁上才能再会重逢。

一直到一个月后,这个声音终于出现了——上官慧敏约蓝辛去后海的红十字电影吧吃饭。

接到电话的蓝辛居然兴奋不已,兴冲冲赶到酒吧。

电影吧放映的是老电影《罗马假日》。

电影中,一段浪漫的邂逅,开启一段经典的爱情之旅……

在影片结尾,女主人公安妮公主回到了官邸,翌日便举办了记者见面会。这时候,男主人公最后一次看到美丽的公主,和第一次在街头碰见的女孩一样,只是此刻华贵的白裙将她牢牢包裹。紧接着影片最揪心的情节开始了,高高在上的安妮痛苦地装作不认识他,但眸子里射出依恋的光随时都通过空气反射到他心上。

黑暗中,蓝辛悄悄握住了上官的手……

几年时间,蓝辛阅人无数,但没有一个男人进过她的家,每次都是去酒店开房。强尼几次强行要送她上楼来,都被婉拒。自从租住进来的那一天,她就发誓绝不让哪个男人进入自己的房间,但现在她要欣然迎接上官敏慧的到来。endprint

巨大的喜悦和幸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蓝辛击晕。

枯萎多年的感情在认定永不会再发芽的时候,居然一夜间绽放出了花朵,夺目璀璨,炫人心魄。虽然,不能无法生育的恐惧也曾在脑际闪现,但阻止不了她追求爱情的脚步,几乎天天都要见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天不闻其声就如同天塌地陷坐立不安。刚刚分手,就要打电话,居然还有说不完的话,压抑几年的情感如同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房间已经许久没有打扫整理,蓝辛用了整整一天时间彻底清理了一番,该扔的扔,该添置的添置,喜欢的文竹已经几年不养了,现在又买来了一盆摆置在案头。顺便买回一大把艳丽的扶桑花,回到家才发现还没有花瓶,就又返回花店购买了一个玻璃器皿,房间里顿时生意盎然了许多。琉璃的芙蓉花没有找到,就暂时买回一个玻璃的,灯影里也是流光溢彩,她相信上官一定也很喜欢。一切收拾停当,蓝辛环顾四周,生怕有疏忽和遗漏,让上官有所嫌隙,检查再三,才放心下楼去购置菜蔬,准备晚餐。在楼梯口,遇到一楼那个歪嘴斜眼的老妪,她破天荒尊称了一声大妈好,因为从未搭过话,如此举动倒是把老太唬得不知所措,冲着她的背影张望再三。

一边走,蓝辛一边盘算晚餐菜肴的搭配,才想起来已经好久没有开火做饭了,不知道母亲传授的那几样淮扬菜肴还能否准确复制。正走着,忽然看到街角一个农妇在叫卖山楂,应该新近采摘下来的,看一眼就酸味十足,这十足的酸味就一下子抓住了蓝辛的心。已經走过了几步,却又返回来买了五六斤,提在手里走着,心里竟馋得很,就偷偷掏出一颗,悄悄放到了嘴里。

真叫个酸!

奇怪,以往,是最不爱吃酸的,怎么?

无暇细想,只一味盘算菜肴怎么才能更合乎台湾口味。等到把竹笋、鸭头、莲藕等搬回厨房,又急忙打电话问上官几点到。

“不是说好七点吗?准到。怎么?”

“没事,想你。”

蓝辛挂掉电话,一脸柔情蜜意,暗自揣测上官今晚应该不会离开,只要他主动表示留宿,自己一定不反对,她很期待。而且这个期待没有目的,纯洁无比,是精神的需求和补充。

把握着时间,蓝辛系上围裙开始做菜,很快,几道菜就已然上桌,色香味俱佳,令人望而垂涎。看看时间,还有几分钟,蓝辛飞快地去洗了一把脸,洗去油烟之气,稍稍淡妆一番,时间恰好在七点。

门铃却没有响起来。

蓝辛有些心焦,走到窗口外望,满是匆匆行走的人影,却没有上官飘逸的身姿,一种莫名的担忧陡然而起,她甚至想出门去观望一下,但突然一阵作呕,令她急忙跑进洗手间,俯身在洗手盆上,呕吐的感觉却又消失了。再次回到客厅,看着满桌菜肴,心里好生惶恐,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索性拿起电话,刚刚拨通,还没开口,却又是一阵作呕,急忙奔至洗手间,吐出的仅是几口酸水,电话那端已经传来上官的声音:

“喂,怎么了?我就要到了,有些小堵,喂?……”

蓝辛漱口完毕,急忙回应无碍,并再次把楼号以及房间号叙说了一下。

“你已经说了四次了,我早记住了,爱你,等我,有惊喜给你。”

惊喜?

会是什么惊喜已经无所谓,惊喜已经充斥蓝辛满胸,等她返回窗前,准备再次外望的时候,脑海猛然划过的一个念头,让她一下子定在房子中央,脸色变得刷白。稍待片刻,发疯一般冲进卧室,拿出一样东西,又冲进洗手间,把手中的东西放进倾泻而下的尿液中,而后,满腹惊恐又夹杂着丝丝侥幸,又有隐隐期待地拿出来,举到面前:

从未有过的两道红杠!

十一

父亲弃家而去,母亲独坐房间泪水涟涟的情形,让蓝辛一度对母亲这个词很怜悯,后来就是发疯地渴望,在大街上见到婴幼儿都不敢直视,因为内心有股强烈要抱在怀里的冲动。去年,一个远方表姐带着孩子偶来小住,蓝辛对那个孩子投入了无比的关爱,几天时间,在孩子身上花费了近万元,以致那个表姐近乎恐慌地带着孩子提前离去了。

每每一个男人从身体上滚落,她都闭着眼睛在内心祈祷,祈祷上天会让她如愿,如愿成为一个母亲。

现在,终于梦想成真了:验孕棒显示两道红杠意味着怀孕!

蓝辛逶迤在洗手间的地面上。

梦寐以求的事情终于实现了!

所有的耻辱都将成为过往云烟!别的女人能做的事情,她蓝辛也能做!

蓝辛一下子号啕大哭起来,哭得酣畅淋漓。

随即,脑海闪过无数张男人的面孔,但马上都被一一否定。一定是强尼的!在强尼棱角分明的面孔在脑海逐渐清晰,幽深的男人香氛似乎又在身边荡漾的同时,另外一张男人的面孔也定格下来,是门外那个男人的——门外已经传来上官的敲门声。

蓝辛慢慢地爬起身来,望了望墙上镜中的自己,发了一会儿呆,慢慢,慢慢地走出洗手间,来到客厅门口。透过猫眼,她看见一簇鲜红的玫瑰和一张清秀俊朗的脸。

作者简介

王海滨,男,北京作家协会会员,中央电视台纪录片导演、电视节目策划。酷爱写作,著有散文集《清水无香》,长篇小说《朝花夕拾1990》(该小说已经被改编为院线电影),文学作品多次被《北京文学》《山花》《时代文学》刊发。新闻作品曾获地方“五个一”工程奖 。曾在本刊发表小说处女作《那些年,人人都是小马哥》。

(标题书法:庄秋萍)

责任编辑 王秀云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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