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罗生门》中人性之恶

周茜

摘 要：1915年芥川龙之介发表了他的处女作——《罗生门》。作品讲述了一个仆人遭主人解雇之后万念俱灰，看到罗生门一个老太婆在死人堆拔死人头发换钱，自己从厌恶到认恶，最后竟起歹心，剥去老太婆的衣服，消失在茫茫夜幕里。通过分析仆人和老太婆的人性，凸显恶劣社会环境对人性之恶的作用。

关键词：《罗生门》；人性；人物形象；心理描写；社会环境

中图分类号：I313.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編号：1673-2596（2017）09-0126-03

芥川龙之介（1892-1927），日本大正时期的重要作家，短篇小说巨擘，一生致力于文学创作，着有小说、随笔、评论、游记等各种体裁的文学作品140余篇。其短篇小说多反映20世纪初日本小资产阶级的现实生活与苦闷心情，立意深远，情节诡异，文笔雅丽，在创作风格上既有浪漫主义色彩，又有现实主义倾向，被称为日本现代文学史上的鬼才。他的代表作《罗生门》、《竹林中》现已成为世界短篇小说中的经典之作。《罗生门》后来被当代电影大师黑泽明用作同名电影的取材和名称，因此越发闻名于与世界。《罗生门》是芥川龙之介的处女作，取材于《今昔物语》二十九卷第十八话“罗城门楼上遇尸记”。小说主要描写了平安朝末期，某个深秋的傍晚，倾盆大雨，一个仆役遭主人解雇后无路可去，在荒弃的罗生门下躲雨。在“饿死”与“当强盗”的心理斗争中看到罗生门一个老太婆在死人堆拔死人的头发去换钱，自己从厌恶到承认其恶，竟然顿起歹心，剥去老太婆的衣服，消失在茫茫的夜幕里的故事。作者通过对历史故事的借鉴加工，寓入了更深刻的意义，对人性自古以来就存在的丑恶本性进行了充分的剖析，揭示了人在生存过程中的众多丑恶面。

一、仆人的人性表现

（一）仆人的人物造型

从仆人的出场来看，仆人的出场带着一丝凄凉和落寞，由于刚被主人给解雇，也没地方可去，只能茫然地望着外面的雨不知如何是好，洗的掉了色的藏青袍子都还在穿，预示着仆人生活潦倒困难，为其后面的为了生存作恶埋下了伏笔。

“某日傍晚，有一仆人，在罗生门下避雨。宽广的门下，除他以外，没有别人，只在朱漆斑驳的大圆柱上，蹲着一只蟋蟀。罗生门正当朱雀大路，本该有不少戴女笠和乌软冒的男女行人，到这儿来避雨，可是现在却只有他一个。

仆人坐在有七级台阶的最上面的一级台阶上，把他的洗得掉了色的藏青袍子的下摆垫在屁股底下，右边的脸颊上长着一颗很大的面疱使他多少感觉有些不自在，他正在茫然地张望着外面的雨。仆人缩着脖子，把穿在黄衬衣外面的藏青袍子的肩耸得高高的。雨停后，他也想不出要上哪里去。照说应当回主人家去，可是主人在四五天前已把他辞退了。今天的天气影响了这位平安朝仆人的忧郁心情。从申未下起的雨，到酉时还没停下来。仆人一边不断地在想明天的日子怎样过，一边耳朵里听着朱雀大路上的雨声。

“仆人”这个主人公几乎没有任何身体特征的描写，除了脸上的“面疱”。《罗生门》中曾多次提到这个面疱：“楼上漏下火光，隐约照见这人的右脸，短胡子中长着一个红肿化脓的面疱”，“仆人把大刀插进刀鞘里，左手按着刀柄，冷淡地听着，右手又去摸摸脸上的面疱，听着听着，他的勇气就鼓起来了”，“老太婆的话刚说完，他讥笑地说了一声，便下定了决心，立刻跨前一步，右手离开面疱，抓住老太婆的衣襟，怒声喝道：‘那么，我剥了你的衣服，你也用不着恨我了吧！我要是不这么干，我也就饿死了”。

尽管作者没有对仆人的人物形象进行过多的描写，但是，这个面疱“与其说是身体特征，倒不如说是一个精神符号，脸上的异物实则体现的是心里的异物。”

（二）仆人的心理

作者通过对仆人心理变化描写来反映揭露人性之恶。“仆人左思右想，明白自己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饿死在街头的垃圾堆里，另一条就是当强盗。他这样想，但却提不起作恶的勇气，无论如何先找个地方睡一觉，等到明天再说吧，准备在罗生门上住一宿。正在这时，他突然发现罗生门上有火光在移动，看到了一个老太婆正在拔死人的头发。他惊异了，感到一种强烈的恐惧感，同时，一种憎恶的火焰在心理燃起。这不仅是对老太婆，更是对所有罪恶的反感，他认为“在这个雨夜，在罗生门上拔死人头发，无论如何是不能容忍的罪恶。”

老太婆对他的质问的回答却出人意外，认为拔这死人头发是用来做假发卖钱糊口的！原文中是这样描述的：“说实话，拔死人的头发也许是缺德的事。可是，对这些死人这么干，那倒也活该！现在我拔头发的这个女人，生前曾把蛇肉切成四寸来长，晒干了拿到警卫房去当干鱼卖，要是他不得瘟病死了，大概现在还在干这种买卖呢。她干那种营生也不坏，要不干就得饿死，反正是没有法子嘛。你当我干这坏事，我要是不这么干，我就得饿死，也是没法子呀！我跟她一样都没法子，大概她也会原谅我的。”

老婆子的一席话正表现了人最本能的自私心理，使人强烈的感到“人是自私的”。老婆子说的是实情，“不干就得饿死”，要活命就必须“不择手段”，这就是仆人面临的严酷现实，老婆子的这番话使他“茅塞顿开”，于是他恶向胆边生，抢走了老太婆的衣物，逃向茫茫的黑夜。

可以看出，仆人从一个有正义感的人变成强盗，其心理变化大致经历了四个过程：犹豫迷惑——恐怖惊异——愤怒憎恶——茅塞顿开，完成了一种心理上的蜕变，从而揭示“人都是自私的”这样一个主题。

二、老太婆的人性表现

（一）老太婆的人物形象

老太婆整个人物形象的最大特点就是作者多次运用了动物般的比喻。例如：“身着黄褐色和服，又矮又瘦，像只猴子似的白发老太婆”。拔头发时“犹如母猴替小猴捉虱子似的”。老太婆“眼睑发红，目光像鸷鸟一般”的眼睛，“皱纹密布，几乎跟鼻子连起来的嘴唇，犹如咀嚼似的吧嗒着，发出乌啼的声音”。在回答仆役时，发出“癞蛤蟆般聒噪的声音”。作者运用一系列动物般的比喻，生动地勾勒出老太婆丑陋的人物形象，也为后文埋下了伏笔，让人感觉到如此丑陋之人作出后面丑陋的事情都是在情理之中的。endprint

再来看看文中关于老太婆的动作描写：“这时老太婆把松木块插在地板缝中，然后把她的两只手搭在她一直在盯着的死尸的头上，就像猴子妈妈给小猴子捉虱子一样，开始一根根地拔那些长头发。头发几乎是应手而托。

老太婆的这一动作不仅使下人感到惊异，内心产生了一种恐惧感，同时一种憎恶的火焰在内心燃起。让仆人产生了一种制止的勇气。其实这里也会使人们产生和仆人相同的心理，但是内心更多了一层疑问，为什么要去拔死人的头发，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亦或是一种迫不得已？

当仆人走向老太婆时，老太婆的吃惊是不用说了，紧接着就像发射的弩石一样蹦了起来。老太婆想推开仆人继续逃跑，但是仆人绝不会让她跑掉，把她推回去。两个人在死尸堆里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对峙着。”

其实从老太婆的这一反映来看是对仆人有强烈的心理戒备和排斥心理的，被人发现作恶想要逃跑是情之常理。

（二）老太婆的语言

老太婆的语言是使整篇小说发生戏剧性转折的关键，她的一番言语起到了一个催化剂的作用，不仅解释了她这样做的原因而且对仆人的心理变化起了一个很大的影响作用，促使仆人由正义向恶的转变，也使小说的情节达到了顶峰。

“我拔这个头发啊，拔这个头发是要做假发。是啊，拔死人的头发，可能是不太好。可是，躺在这里的这些死人，他们都是遭点报应也不要紧的人啊。诺，我正在拔她头发的女人啊，她把蛇切成四寸长短，晒干了，说是鱼干，拿到太子卫戍所去卖哟。她要不是得瘟疫死了，不定今天还在卖呢。还有啊，听说那些卫戍兵啊，说这个女人卖的鱼干味道好，每次都要买了去做菜哟。我啊，可不觉得这女人做了坏事。不这么做，要饿死的，这是没办法的事吧。所以呢，如今，我现在做的事，我也不觉得是坏事啊。我不这么做，要是饿死的，这是没办法的事嘛。所以这个女人她也知道我做的是没办法的事，她也不会计较我这么做的吧。”

仆人听了老太婆的辩解之后，用老太婆的话说就是“我也是为了免得饿死，没有出路才这么干的，”于是做出了做盗贼的决心。如果那时老太婆没做那样的辩解，最后可能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因此正是由于老太婆的这一席话，才使情节达到了高潮。而且，老太婆的自我辩解也表现了“人是自私自利的”，而且还成功地说服了仆人，使仆人认同了自己“不这么干就得饿死”，促成了仆人由善向恶的转变。作者也正是借此描绘出了那些替自己自私自利的行为寻找理由的人性形象。

三、社会环境对人性善恶的影响

社会环境的变化，促使人性在“善”“恶”之间转换。当人类赖以和谐生存的自然环境被破坏时，人性的“善”往往屈服于“惡”，良民有可能变成暴民，这也是人性在非此即彼的生存境遇中遭遇的困境。《罗生门》的社会背景就是动荡社会的缩影，阴森、潮湿、凋零充斥了京都的败落景象。在如此恶劣的社会坏境下，人们的心灵又怎么能够找到栖息之所？小说中的仆人在遇到被主人辞退，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境遇下，他的内心里回荡着两种声音“是饿死还是当强盗”。这是每个人内心深处良知的呼唤。良知是人类内在的本能和情感潜能，按照它们的自然倾向发展而来的一种道义敏感性，它首先是对自身当下处境的感知与警觉，然后是对正义的理解、认同和接受。芥川龙之介赋予仆人身上的人性在最初还是有良知的，他曾经犹豫过自身当下的处境。当他发现了城楼上老太婆在拔死人头发的时候，也激起了他的正义感。仆人对罪恶有一种本能的反感，他持刀抓住了老太婆，人的生命既有向善的潜质，也有趋恶的因子，在善与恶的天平上，环境纷扰了人性，良知的声音被生存的需要压抑住了。面临生存的压迫时，仆人来自内心良知的呼唤终究还是敌不过要活下去的“不择手段”，也就是去做强盗。当良知泯灭后，人们就不再有耻辱感、羞耻感，人性“恶”的一面凸显出来了。

例如：“究其原因，乃是因为这两三年里京都一带不断地发生地震、龙卷风、火灾、饥荒之类的灾害。于是洛中的荒凉萧条可就非同寻常了。据古书记载，人们把佛像、佛具砸碎了，把那些带有红漆的、金箔银箔的木头堆在路边，当作柴火来卖。洛中尚且如此，谁还顾得上去照管罗生门的修理之类的事呢。于是，趁着这里荒凉，狐狸在里面做窝，盗贼在里面歇息。到后来，竟然形成了一个习惯，人们把那些无人认领的死尸拖来丢在门里。这么一来，每当太阳下山，人人都对这里感到毛骨悚然，再也没有人会走到这门的附近来了。”

在这样一个灾难不断饥荒连连之类的社会，连金箔银箔都可以当柴火烧，还有什么比得上能让人活下去更重要的事情呢？其实仆人一开始还是内心善良的，但是当老太婆用自己的理论使他“茅塞顿开”之后，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以恶对恶，选择了恶的道路。作者在这里并不是提倡人们去作恶，而是讽刺这个残酷的社会和现实，犹如鲁迅所言：“吃人的社会造就了吃人的人。”老太婆和仆人也有着很多的无奈和悲哀，当整个社会都陷入一种这样的黑暗之中时，人性的天平会渐渐偏向恶的一方。

但是扬丑并不是作家的终极目的，在小说中芥川的冷漠笔调，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对现实黑暗的反抗。而恰恰相反，作者不动声色，通过对生活中“善与恶的较量”的展示，有效地传达了他的人文意图。如果有与仆人相似境遇的人，那个人是不是就得必须成为盗贼？不偷窃，就会饿死吗？而且，二人是否都真的努力去找好的营生了吗？走上做盗贼这条路难道不是自己的利己心的缘故吗？所以老太婆的理论始终是对自己作恶的一种辩解，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表现了作者对人性的看法，即虽然自私是人的本能，但这并不能成为人们作恶的借口，人必须接受道德的束缚，同时也反映出社会环境在很大程度上左右着人性的善恶。

综上可见，小说通过赋予人物的特定造型，一步步展现了人性之恶，而这种恶的显现是由黑暗的社会造成的，作者以此针砭时弊，反映了当时日本恶劣的社会坏境和人生处境，控诉现实社会的黑暗和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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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王文江）

Abstract： Foreign language department of College Luoshengmen which published in 1915 is the virgin work of Jiechuanlongzhijie. It tell a story of a servant ，who was unemployed by his boss and lived a miserable life ，and he saw a old lay exchange money by removing hairs from the bodies.He was scared and shocked by the evil and finally followed the evil by removing the dresses of the lady.The essay focuses on the analysis the human nature of servant and old lady，reflecting the servant social situation will enlarge the darkness of human nature.

Keywords： Luoshengmen； Human Nature； Image； Description of Psychology； Social Environment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