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枚借来的金戒指

2017-11-21韩勋

金秋 2017年16期

关键词：金戒指印刷厂戒指

◎文/韩勋

◎王哲忠

两枚借来的金戒指

◎文/韩勋

一

1928年农历七月十七，刘进厚在西安出生，第二年就遇到了“民国十八年陕西大饥荒”，三年里庄稼年年歉收，城里天天都有人饿死街头。他的父亲为生活所计，忍痛拆了自家房屋换钱，却不幸在当年患病去世，留下孤儿寡母，天都塌下来了。母亲日日以泪相伴，视力急速减退，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想出了招夫养子的办法。

继父是个勤快人，几年过后添了弟弟，家里盖起八间土房。为了还盖房的钱，继父到北郊谭家村开砖窑，结果砖没有烧成，又欠下新债，无奈外出谋生，却自此杳无音信，家里又剩下母子三人。母亲只能把小哥俩送到舅舅家讨生活，在舅舅家上了小学，五年级那年辍学。

为养活母亲、弟弟，十来岁的刘进厚先后在东举院巷被服生产合作社当练习生，在民营报社《新秦日报》印刷厂、大中印刷厂、《文化日报》印刷厂、《黎明时报》印刷厂当学徒。转眼到了1948年，20岁了，长成了大小伙儿。经人介绍，他与南门外仁义村17岁的姑娘何清芳见了一次面，定下良缘，准备年底成家结婚。

刘进厚家徒四壁，妈妈又是盲人，结婚这个坎儿如何才能迈过去？他心里清楚，以他家的经济情况，如果错过这个村，恐怕一辈子都难进入婚姻殿堂，但是以他家的经济情况，彩礼、婚礼又怎么办？家穷没钱，只能仰仗“借”这个法宝了。一咬牙，他向舅舅借钱，买了200斤籽棉作为彩礼，向朋友借了长袍作为结婚礼服，借了两枚金戒指戴在新娘的手上。

新婚燕尔，心里一直忐忑：如何给媳妇说明情况，把戒指要回来，尽快还给朋友。犹豫再三，冒着很大的风险，终于在新婚第三天说出戒指的来路和去路。何清芳一听，当然气愤，哪有刚结婚就抹戒指的事儿？还不要说里面多少有点儿欺骗的嫌疑。还有，如果这事让我妈知道了，又该如何应付？

难能可贵，何清芳是个明白人，明白穷是现状，但不是丈夫的过错，他看到是丈夫每天上班下班，忙忙碌碌；明白金戒指能为婚礼添彩却不一定能为一辈子的婚姻生活添彩，没有金戒指照样可以过得幸福美满；明白只要经过两人的努力，穷帽子是完全有可能摘掉的。几天的接触，她看出丈夫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跟这样的人就是一辈子受穷我也愿意。

刘进厚接过戒指，听完媳妇一段话，只觉得一股暖流在身上流淌。以后的60多年里，只要跟别人提到这件事，他都是两句话：媳妇深明大义，让我永世难忘。

二

新媳妇进了门，第二天就揽下给全家人做饭、照顾婆婆等所有活路。何清芳生性勤快，讲究卫生，日子焕然一新。

好日子转年就到了。1949年5月，西安解放，刘进厚进《群众日报》印刷厂当了工人。年轻力壮，思想进步。到了9月，就被厂里选送到中共西北党校学习，自此走上革命道路。

经过10个月的学习，他被分到西安市总工会下属机器制造业工会当秘书，后调到建筑业工会，在这里，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其后的几十年里，先后在市委工业部、华强体育用品厂、自行车零件一厂、市第二印刷厂、市瓦楞纸箱厂等单位工作，担任秘书、厂长、厂党支部书记等职务，年年忙忙碌碌，大概有一半时间不在家。一是当基层领导管的事儿太多，身不由己；二是家中有个好当家，一应大小事情都由妻子打理得有条有理。

他们1948年结婚，婆婆于1957年去世，何清芳照顾婆婆整整10年。婆婆眼瞎，生活上有诸多不便，何清芳像照顾自己母亲一样照顾婆婆，无微不至，也因此错过了一些找工作的机会。值得一提的是，她没有上过学，但有一颗明亮的心，特别喜欢学文化。解放初，文化夜校离他们家只有100来米的距离，但因为要照顾婆婆以及年幼的女儿，愿望一直没有实现。经过几十年的自学，到五六十岁的时候，何清芳竟然通读了贾平凹的《废都》、陈忠实的《白鹿原》等大部头小说，令人吃惊。

婆婆去世后，她开始找工作，先后在鞋厂、制锅厂、托儿所等单位干过临时工。由于踏实肯干，受到各方好评，每个单位都希望她能长期干下去，但最终都因丈夫工作忙、女儿小需要照顾而放弃。她生了六个女儿，照看了五个孙子，一个人撑起了一个家，一生全部心血都献给了这个家。家务打理好了，丈夫少了牵挂，就能全身心投入工作。她以这种方式支持丈夫的工作，丈夫在工作中取得的成就有她的一半儿。

“要是没有老伴儿的精心照顾，我活不过50岁！”这是我去采访他们的那天，刘进厚反复强调的一句话。如今，那个金戒指的故事他依然津津乐道，感慨不已。那双没有佩戴金戒指的手，擀出的面条照样筋道，打理出的生活照样甜蜜。缘分有了，金戒指无足轻重。

三

1986年，刘进厚离休，老两口开始了崭新的生活。这个当口，离他们结婚已经过去38年了。离休，对于刘进厚来说是从繁忙工作的解脱。忙碌一辈子，现在可以陪着老伴儿出门旅游了。30年来，他们两人在子女的陪同下，游览了北京、上海、珠海、广州等许多地方，从来没有迈出陕西版图的何清芳，终于出了远门儿，饱览祖国河山，感受改革开放后的巨大变化。

2014年和2016年，老两口参加了陕西省金婚大典，《陕西老年报》报道了他们美满的婚姻。现如今，他们住在女儿购买的楼房里，何清芳依然闲不下，每天做饭、打扫卫生。屋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刘进厚每天读报看电视，写两大张毛笔字，生活井井有条。他们说，六个女儿，个个孝顺，每天都会有一个女儿回来给父母做午饭，帮忙打扫房间，陪父母说话拉家常。

今年，依照陕西提前一年过大寿的习惯，全家计划给刘进厚举办90岁生日庆典，同时庆祝老两口结婚70周年。等到过了这个夏天，双喜的日子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