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电影的“奇遇”情节及其内涵表达研究
2017-11-20李孟阳肖帅
李孟阳++肖帅
公路电影诞生于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已经发展成为一个成熟的电影类型,在全世界影响比较大。公路电影作为类型电影的一种,与其他类型电影相比,其情节设定有其独特性,具体呈现出突然性、未知性和猎奇性等特点,本文将其称为“奇遇”情节。具体来讲,“奇遇”情节是指公路电影中的主要人物在追求既定目标或理想的过程中,所遇到的意想不到、曲折离奇、啼笑皆非或引人深思等的事件。其中,这些事件可以概括为两类,一是困难与挫折,二是激励与帮助,其情节设定的动力又有被动遭遇和主动追求之分。然而,“奇遇”情节的设置不单是为了制造意外情况,满足观众的猎奇心理,更重要的是显现整部电影的内涵。公路电影“奇遇”情节的内涵表达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逃离寻找与感悟成长、交流破冰与治愈疗伤、暗讽与抨击,从个人、家庭和社会三个层面表达公路电影以路途反映人生的目的。
一、 程式化的“奇遇“情节设定
(一)困难与挫折
托马斯·麦茨说过:“一部类型电影——不管是一部西部片还是歌舞片,一部神经喜剧片或一部黑帮片——都是由熟悉的、基本上是单一面向的角色在一个熟悉的背景中表演着可以预见的故事模式。”[1]无论是早期出现的经典公路片,还是后期衍生发展出的“治愈式”旅途片,其都有着程式化的“奇遇”情节设定。公路电影“奇遇”情节设置中的困难和挫折,是指主要人物在追求既定目标或初始诉求时,遇到的突如其来和意想不到的阻力,这些阻力可能来自于外部因素,也可能来自于内部因素,但都会对主要人物造成一定程度上的阻碍,影响主人公的内心。电影《逍遥骑士》是公路电影的开山之作,其诞生于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当时的美国社会正处于一个极端混乱的时期,电影正是对于当时社会生活状态的真实写照。电影表面上讲述的是一个前往目的地参加狂欢节的旅行故事,但两人一路上的遭遇深刻地暗示了社会对于真正自由的剿杀,以及当时社会的压抑与虚伪.其“奇遇”情节中的困难与挫折包括:所有旅店均拒绝主要人物的留宿要求,主要人物只能露宿荒野;途中参加游行,却遭到警察的有意歧视和莫须有的罪名逮捕;进入主流社会小镇餐馆休息时,遇到警察、小镇居民的恶言相向;晚上露宿时,遭到警察和小镇居民的暴力袭击;参加完游行继续流浪时,被保守的南方卡车司机枪杀等。深入分析这些困难与挫折的设定,与其说是导演的有意为之,不如说是社会现实的残酷表现。
(二)激励与帮助
公路电影中的“奇遇”情节设定具有鲜明的特点,往往是两个性质截然相反的事件交替发生。主要人物在路途中,会遇到诸多必须要面对的现实情况,其中既有困难与挫折、也包含着激励与帮助,主要人物在路途中会遭受到诸多阻力,相反地,其也会受到来自于他人或自身的助力,即激励与帮助,而正是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主要人物得到了成长,电影所要表达的精神内涵也得以呈现。例如,在影片《落叶归根》中,通过主要人物遭遇的种种“奇遇”情节,人们看到了人生百态,看到了社会的特异面,看到了善与恶的对比。在老赵经历过多次困难,难以为继的时候,受到了无儿无女,只想生前给自己办一场体面葬礼的老者的帮助,他为老赵找来防止尸体变臭的药丸和平板车,让老赵不必再背着尸体回乡;当老赵心灰意冷,决定自杀,将自己和工友葬在一起时,养蜂人一家救了老赵,并通过鼓励老赵,让老赵继续坚持完成自己的诺言;在剩余的旅途中,老赵还受到了诸多来自他人的帮助,最后在警察的努力下,他继续践行自己的诺言,带着死者工友回家。老赵一路上受到的激励与帮助,全都来自于素昧相识的陌生人,在深层次上体现出了人的善良本质。《落叶归根》再次将农民工的角色移入到公路片的类型当中,从本质上说是对底层人民生活的一次关注,同时也是探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人与人关系的变革,是现代社会经济活动对传统的生活态度与价值观冲击程度的一次检验。[2]
二、“奇遇”情节设定的动力分析
(一)被动遭遇
情节在电影中的连续产生,必须具有一定的动力形式,这种由某种动力促成情节产生的现象,就是电影情节的生成。在公路电影中,主要人物遭遇的诸多意想不到、曲折离奇、啼笑皆非和引人深思的事件,往往是现实社会中存在着的客观现状和人物自身固有缺陷导致,是主要人物被动遭遇而非能主动逃避的因素,这是公路电影“奇遇”情节生成的一个重要动力。在电影《逍遥骑士》中,之所以会出现怀特与比利住店被拒、留宿荒野,被警察有意歧视、以莫须有的罪名逮捕,传统小镇居民对怀特、比利以及律师的暴力袭击,南方保守的卡车司机枪杀怀特和比利等情况,原因正是主流社会的压制导致,主流社会排斥嬉皮士青年,并对真正的自由予以压制和剿杀。《阳光小美女》中,故事开始之前,关于人物设置有一个固有前提:爷爷吸毒、父亲事业坎坷、母亲事务繁多、叔叔是同性恋且自杀未遂、儿子青春叛逆、女儿年幼懵懂,这是家庭成员自身的固有缺陷。路途中,一家人遇到了汽车损坏、爸爸事业遭受挫折、叔叔旧情复发、爷爷遗体处置、警察查车、哥哥情绪失常、比赛迟到等诸多客观存在,非主观意愿形成的困难。同样他们也受到了工作人员的帮助,以至于他们可以正常参加比赛,这属于来自他人的帮助,可以划归为被动遭遇的范畴。
(二)主动追求
亚里士多德的情节观念,强调人物的行为和动作;黑格尔则更进一步,不仅肯定人物的行为动作之于情节的重要性,而且认为性格是情节中必不可少的基础。高尔基最终认定在情节中性格直接对艺术作品起作用,而且是人与人关系中起支配作用的力量。
公路电影中,“奇遇”情节设定模式中的被动遭遇模式是一方面,但旅行的主体是人,人是拥有丰富情感的动物,人物拥有各种不同的行为和性格,主要人物在旅途中会主动创造“奇遇”情节,丰富故事的精彩程度,推进故事的发展,主要人物的主动创造就属于“奇遇”情节设定模式中的主动追求模式。电影《末路狂花》中,塞尔玛是一个传统的美国家庭主妇,时刻处于丈夫的高壓管控之中,她虽有怨言,却没有勇气反抗。路易斯是一个单身自由女性,崇尚自由,但是在完全的男性社会中,她所追求的自由却是不完整的。性格截然相反的两人走上了一段逃亡之旅,一段追求女性解放的疯狂绝望之旅。当塞尔玛遭到酒吧陌生男子的殴打和强奸时,路易斯开枪将男子射杀,事实上,路易斯可以选择其他非暴力方式来解决问题,但正是由于男子的语言和行为刺激到了路易斯,引起了路易斯的伤痛回忆,才导致路易斯采取开枪杀人的极端行为,这是两人走上疯狂的逃亡之旅的直接原因。一路上,家庭主妇的塞尔玛成长最多,由最初的墨守成规,到一夜情,到抢劫商店,到劫持警察,到与路易斯共同报复侮辱女性的卡车司机,到最后与路易斯共同飞下悬崖,这一切“奇遇”都是塞尔玛的主动追求行为造成的。
三、 公路电影中“奇遇”情节的内涵表达
(一)个人——逃离寻找与感悟成长
公路电影中,最基本的人物设计模式就是单人孤单上路或者多人结伴而行,但无论是哪种类型的人物设计模式,人都是公路电影中的主角,所有“奇遇”情节也都是围绕着主要人物展开。主要人物在“奇遇”情节中的经历,也代表着最初的欲望诉求和破碎重组,即逃离寻找与感悟成长。例如,《德克萨斯的巴黎》中,主要人物柴维斯一个人在沙漠中步行了好几年,他不与任何人交流,基本上已经脱离了正常的人类社会。导致这种情况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他在逃避心中无法抹去的对于家人的伤害。他曾经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但由于自身的主观变化,导致妻离子散,家庭破碎。同时,他希望通过寻找自己心目中的美好家庭所在地——德克萨斯沙漠中的巴黎,来弥补自己的过错,幻想着美好家庭的重生。最终,柴维斯也未能寻找到德州沙漠中的巴黎,而是被救回到现实社会当中。相反地,他在现实社会中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并与儿子共同经历了诸多“奇遇”,修复了自己与儿子的关系,且找到了妻子。在现实社会中,柴维斯得到了感悟成长,完成了对于自己以及家庭的救赎。事实上,柴维斯在沙漠中一直所苦苦追寻的德克萨斯的巴黎从未存在过,只不过一直被他隐藏在内心深处,那就是对美好家庭的渴望和向往。影片中“奇遇”情节的设定,不单是为了制造意外情况,满足观众的猎奇心理,其还担负着更为重要的内涵表达作用。
(二)家庭——交流破冰与治愈疗伤
对于“家庭”这个核心价值观的呈现,一直以来都是公路电影所重点呈现的主题之一,通过“奇遇”情节的设置,主要人物得到了治愈疗伤,家庭也完成了交流破冰之旅。《德克萨斯的巴黎》《阳光小美女》《红色康拜因》《人在囧途》《人在囧途之泰囧》《心花路放》等诸多电影,讲的是“心灵救赎”的故事,完成的是“奥德赛”式的、“绿野仙踪”式的归家主题,核心价值观是保守的,而非先锋的,革命的,是家庭、亲情的温暖情怀对破碎心灵的抚慰,是经典好莱坞的情节剧主人公出走又回归的意向表达,也是经典好莱坞情节剧向公路空间的延伸。电影《红色康拜因》中,父亲长期在外,母亲过世,儿子独自生活且缺乏父爱,主要人物面临的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现状。父亲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和促进儿子的成长,决定带着刚刚成年的儿子一起踏上收麦之旅,却遇到了诸多困难。在收麦的旅途中,儿子曾经试图用收割机将父亲杀死,表现了儿子对于父亲的仇恨;收割机坏了之后,儿子看到带着腰伤坚持割麦的父亲后,决定去帮父亲割麦子,心中的坚冰渐渐有了融化的迹象,父子之情在无意中流露出来;父亲看到儿子春心萌动后,自作主张地给儿子找了一个妓女,但却伤了儿子的自尊心,儿子放火将麦田烧掉,父子两人在田地里厮打了起来,两人的矛盾达到了顶点,同时两人也进行了前所未有的敞开心的交流,儿子渐渐地对父亲有了谅解,父亲也随后将儿子送到了省城生活;当在省城工作的儿子因为缺钱而回家时,儿子意外地给父亲带了礼物;儿子临走时偷了父亲的钱,被父亲发现后,父亲因为体谅儿子,而原谅了他。电影中虽然带有强烈的青春残酷物语意象,但不可否认的是,经过一次割麦之旅,儿子对父亲打开了心扉,渐渐地原谅了父亲,重新回到家庭的怀抱,完成了父子之间的交流破冰和家庭的治愈疗伤。
(三)社会——暗讽与抨击
不同“奇遇”情节的设置,共同目的都是为了使得电影中的潜在内涵获得更好的表达呈现。公路电影不仅仅是以路途来反映人生,其还有一个重要的主题内涵,那就是对于社会的暗讽与抨击。旅途中,主要人物行走在漫漫旅途中,同时也行走在复杂的社会里,其所遭遇的“奇遇”情节,不仅呈现出个人与家庭的表达和诉求,从历时性的角度讲,其也在所难免地主动反映着对于当时社会的表达与诉求。电影《后会无期》中有着诸多对于当下社会进行暗讽与抨击的“奇遇”情节和细节。影片中,主要人物遇到了俗称“仙人跳”的骗局;王珞丹扮演的假妓女怀孕之后被人抛弃,决定去国外生孩子;浩汉和江河在玻璃窗上晒钱,结果汽车玻璃连着钱一起被偷走,这是对当下社会炫富、仇富和偷盗现象的嘲讽;浩汉心目中的英雄父亲原来并没有死,而是抛弃了他,自己理想的情人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主要人物和骑行者阿吕之间发生的故事对堵车、电台垃圾广告、追星、畸形的同学聚会、行骗等现象进行了讽刺。这些众多看似无厘头的“奇遇”情节和细节,不仅是导演韩寒的“韩式幽默”之所在,其实还代表了导演对于当下社会不正常的社会现象和心理的暗讽与抨击。
结语
对公路电影来讲,其“在路上”的征途中,“奇遇”情节的设置,得到的是心灵上的蜕变,旅途的终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旅途的过程,旅途本身就是目的,通过旅途本身过程的“奇遇”积淀,公路电影的主题内涵得以呈现。总之,公路电影作为一种类型電影,既是写实的,又是审美的,还是文化的,它以公路作为空间形态,承载多种表现形式,将世界与心灵连接起来,将“在路上”的“奇遇”情节凝聚成一件丰富的故事外衣,不断探讨着人与人、人与家庭、人与社会的关系。
参考文献:
[1]托马斯·沙茨.好莱坞类型电影[M].冯欣,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11.
[2]种玫媛.中国公路电影之演变[C]//上海大学影视艺术技术学院研究生工作办公室.首届长三角影视传媒研究生学术论坛论文集.上海:上海大学出版社,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