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甩卖的回味

杨筱艳

学校号召大家为贫困山区的小朋友们捐款买些文具，可艾东西班上的“小不点”老师说了，直接捐钱没意思，不如来个“义卖”活动吧。大家把自己的手工作品、以前玩过的玩具、看过的书拿出来在操场上义卖，邀请全年级的同学和老师们来买。

“小不点”老师还说：“卖的东西要有点儿创意，东西不在贵重，要特别、要有意义、要好玩儿！谁的东西最特别、最有意义、最好玩儿，谁就可以获得最佳创意奖。”

老师把“东西”这两个字反复说了好多遍，说一次全班同学就哈哈乐一次，每到这种时刻，东西总是特别生爸爸的气，怎么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把自己弄成了一个移动的笑话。

只听孔吉祥用大嗓门儿说：“老师，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地卖‘东西，我们都会好好地卖‘东西。我一定弄一个特别的‘东西来卖，最佳创意奖绝对是属于我的！”全班人更是笑得东倒西歪。

东西想：孔吉祥绝对是故意的！突然，艾东西的脑子里“叮”地响了一下，一个好主意冒了出来，他知道该卖什么了。东西为自己想出的绝妙的点子不停地窃笑。

义卖的日子就定在本周五。星期三，所有人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东西同学抗议说：这个词用得不对，要说跃跃欲试）。大家都有一个想法，就是要把操场变成一个世界上最好玩儿、最酷的大卖场。

关于要卖什么，东西已有了打算，可是，在家里引发了一番争议。妈妈坚决不同意把那个玩意儿拿去义卖，因为她觉得那玩意儿放在家里还蛮好看的，很有中国风的感觉；爸爸支持东西把那玩意儿卖掉，因为“放在家里招灰”，而且“跟家里的装修风格不符”。妈妈批评爸爸崇洋媚外，爸爸就说妈妈没有国际眼光。不过，最终妈妈同意把那玩意儿贡献出来，东西也就满足了。

周五很快就到了，全班人中午就忙起来了，搬了好多课桌到操场上，开始布置自己的小摊位。每个人都把义卖的东西摆放在不大的课桌上，有的人还在桌上贴了一些花花绿绿的手绘小广告，模仿着真正商店搞活动的样子，写上一些很吸引人眼球的句子，什么“跳楼大甩卖”啦，“挥泪大减价”啦……

东西跟同学老元、一棋商量好了，要把摊子合并在一起，这样声势就大多了，而且显得商品品种丰富。老元带来了一些植物大战僵尸的卡片，一棋带来的是一套沙滩玩具。为了吸引更多的顾客，老元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件衣服穿了起来。原来，这是一套条纹睡衣，他又在头上扣了一顶小花帽，在嘴唇上贴了弯成月牙儿状的大胡子，这太酷了，阿凡提出来卖货了！

东西他们三人的摊子太火了，弄得好多人是又羡慕又嫉妒。

忽地，东西听到一阵冷笑：“嘁——这种‘东西，只有女的才会喜欢！”“东西”两个字被强调，好像是两颗枣核儿，被人重重地吐出来似的。东西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这话的除了孔吉祥没有别人。

被嘲笑了的艾东西这回没生气，而是不慌不忙地从书包里又慢吞吞地掏出一个玩意儿来，慢吞吞地摆到摊子上。

老元和一棋一看就笑了，孔吉祥一看，脸就青了。

原来，是一条蜡染布做成的鱼。鱼没什么，关键是鱼的下面吊着一个中国结，中国结也没有什么稀奇，关键是中国结上有两个红彤彤的字：吉祥。

孔吉祥马上大声叫道：“艾东西，你把这‘东西给我收起来！”

东西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凭什么？”

孔吉祥一时语塞，还没等他再发脾气，林丁丁一摇一摆地走了过来，好像对这条“吉祥”鱼产生了兴趣，把它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看了一会儿说：“我要了。”

孔吉祥对林丁丁是最没脾气了，他最怕林丁丁的尖嗓门儿，还怕她向老师告状。最重要的是，孔吉祥认为跟一个女生生气是很没有男子汉气概的表现。

林丁丁把买到的鱼拎在手上，好像那真的是一条鲜鱼似的。她把这鱼给这个看完给那个看，这下子，好多人都看见了那条鱼下面红彤彤的两个字：吉祥。大家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孔吉祥的脸此时好像一个紫番薯。不知为什么，东西觉得这事儿变得没那么好笑了。

东西想起一件事，孔吉祥卖的是什么呢？东西往孔吉祥的桌子上看去，咦，他的桌子上竟然空空的。

孔吉祥也注意到了艾东西奇怪的眼神，瞬间脸上又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他走到自己的摊位前，在抽屉里掏啊掏，掏出了一个小喇叭，难道他要卖这个喇叭？

孔吉祥把小喇叭的开关打开，立刻，一声响亮的声音传了出来：“瞧一瞧，看一看，手工自制西红柿酱。家庭作坊制作，没有任何添加剂，全天然、纯绿色，世界上最健康、最美味、最新鲜、最时尚的食品。男人吃了健身，女人吃了美容，小孩吃了长个儿，老人吃了延年益寿！大甩卖啦，每瓶只要五块钱啦！”

这喊声不断地重复，一下子就把所有人都吸引过去了。

孔吉祥這时又在抽屉里掏啊掏，掏出了几个玻璃瓶，就是装小菜的那种瓶子，不过，瓶子里装的是红艳艳的西红柿酱。他还拿出一张海报贴起来，上面画着一位妈妈和一位小男孩一起做西红柿酱的情景，上面“手工制作”四个大字被描得五颜六色的。

大家都围着孔吉祥的课桌，盯着那几瓶西红柿酱看。孔吉祥鼻孔快要朝天了，拖着腔调说：“要买的赶紧排队啊，存货不多，售完为止，先下手为强，但请注意秩序，千万不要拥挤，以免造成踩踏。”

奇怪的是，所有的人都是眼巴巴地看着这些西红柿酱，要说特别，这玩意儿还真特别，可是，谁也没有胆量敢买来吃。

有人说：“哼，谁敢买啊，谁知道他有没有在里面下点儿特别的料！”

可不是，有一回，孔吉祥说请人喝可乐，满满的一瓶里却只有小半瓶可乐，其余的是他倒进去的醋。还有一回，孔吉祥说自己带来了好喝的蓝莓汁，可是有人看见他往那蓝莓汁里滴了几滴蓝墨水。

看到大家都站在一旁只观看不购买，孔吉祥有点儿着急了，开始大减价：“好吧，每瓶三块钱。”他伸出三根蓝汪汪的手指头。（手指上染了蓝墨水，因为他常把钢笔拆开来玩儿。）

大家看着那三根蓝汪汪的手指头，更没有人敢上前买了。

孔吉祥脸又涨红了：“好吧，两块钱一瓶，简直是跳楼价。”

还是没有人动。

孔吉祥低头把那几瓶西红柿酱挪过来挪过去，又在瓶身上摸来摸去，就好像那几个玻璃瓶是他的小宠物似的：“哼，你们不识货，这可是自制的，没有添加剂，有钱也买不到，这么宝贵，我还是留着自己吃好啦！”

东西突然出声：“你让我尝一口行不行？”东西其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他想，可能是自己的脑壳有一瞬间坏掉了，因为在那一瞬间里，自己好像看到了孔吉祥眼睛深处藏着一个小人儿，那个小人儿叫作“失望”。

孔吉祥脸上出现了惊讶的表情，不过，马上又绽开了一朵花，他“砰”地拧开瓶盖，还拿出一把小勺子递给艾东西。

东西从瓶子里小心地舀出一些西红柿酱，眼一闭，大义凛然地送进嘴里！咦——东西突然睁大眼睛，又舀出一些来送进嘴里，酸酸甜甜，还有一股清香，真是美味无比啊！好吃得让东西差一点儿连自个儿的舌头都吞下去了。

“哟——”东西发出一声感叹，马上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硬币递给孔吉祥。

孔吉祥乐了。

马上，就有人掏钱出来买了，六瓶西红柿酱转眼就被人抢光了，孔吉祥说了，大男人说话算话，说好了两块钱一瓶，绝对不再涨价。

第二天，孔吉祥在校门口拦住了艾东西，神秘兮兮地塞给他三瓶西红柿酱，说是只请他一个人吃。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艾东西家都在吃这些西红柿酱，夹在面包里吃，做牛排和意大利面的时候也加上一些。

西红柿酱当然是很好吃的，不过孔吉祥几乎每天碰到艾东西时，都要询问一下他有没有吃那些西红柿酱，但他又不敢明说，因为“怕没有得到宝贵的西红柿酱的人要嫉妒得变成兔子眼”（这是孔吉祥的原话），于是他总是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深沉地说：“喂，今天，你吃了吗？”

西红柿酱这事儿吧，在艾东西看来，有点儿囧，又有点儿妙，跟这西红柿酱一样，回味无穷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