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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绿色·人
——二进罗布泊有感

2017-11-15陈雅丹

北广人物 2017年20期
关键词:罗布泊楼兰沙化

水·绿色·人
——二进罗布泊有感

1997年冬,我实现了多年的夙愿,穿越死亡之海罗布泊。

2000年夏,我又一次鬼使神差地来到罗布泊这块不毛之地。

炎热、艰辛、长途跋涉,同行者除了向导赵工和我,全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我怀揣着父亲拍的摄影图片,一颗为环保献身的神圣决心,颠波在尘土飞扬的荒原上……那六十五年前的照片,是一望无际烟波浩淼的罗布淖尔,湖里有许多的水。

望着飞驰而过的窗外景致,我找不到过去的一点影子。无论是在“湖盆”区还是在孔雀河“三角洲”,只有层层叠叠的枯死的芦苇群以及宽阔的干河床里孤零零的直径一米的原木,似乎在说明着:曾几何时这里水源丰茂。

从来没有过对水、水资源、水的消失像今天这般关注。没有什么比亲历其中感受更深的了,这回我们真正尝到了炼狱般的干渴、酷热的滋味。空气温度43℃、地表温度70℃,我们一行三十二人赖以生存的就是每天发的那几瓶纯净水,水从皮肤表面直接迅速挥发为气体,干燥透顶了的空气恨不得一下子把你吸成干尸、木乃伊。生命的临界点变得很近,头昏、腿软、浑身无力……唯一的办法,只有不停的喝水、喝水。

回想起那时的我们,从泥里、土里,连滚带爬地终于见到第一片绿洲、第一股清冽剔透的自来水时,那激动人心的呼喊:“水!有水!”那真真是发自肺腑的喊声啊!

是啊!水,生命之泉!正是它的离去,使金灿灿的芦苇、胡杨死去了,那些珍贵的大头鱼、野骆驼也被迫离开了它们的家园。如今,就连罗布荒原边上仅存的几口苦涩的泉眼边,也铺陈着野骆驼的锃锃白骨,谁也不知道这些骆驼走了多么远才来到这里,更不知道是谁竟在这泉眼边夺去了它的生命?!

楼兰都城西面的约十公里处,有一片黑森森的死胡杨林,那是寻找楼兰漫长的十几个小时征途中,最后一刻,在窗边掠过的惊心动魄的一幕!“一定要回来拍!”大家异口同声的说。但遗憾的是,由于自然条件的恶劣、工作的不堪重负、体力的耗尽,我们再也没有机会重回黑森林。

以后的日子里,我一闭上眼,就是那些黑森林!

好大的一片啊!每一株都有半米来粗!也许是逆光的关系,它们的颜色很深沉。它们庄重地、无声地立在那里,粗大、干裂的枝干扭曲着、挣扎着,把枝杈尽可能地伸向高远的天空。在生命最后的一刻,它们仿佛要把一切的渴望、一切的挣扎都凝固于这动态的雕塑之中。

那一定是一片很古老很古老的森林,巨大的枝干里灌满着浆液,丰润的、晶莹的、宝石般闪烁着的是荒原上最引人骄傲的大片大片的的绿。

古代的楼兰国并不是没有忧患意识,他们早就有过砍一棵树罚一头牛的规定,这恐怕是世界上最早的一部森林法吧?可是,仍然没能逃脱水的流失、土地的沙化。

两次来罗布泊前后相隔仅三年,却发现土地沙化十分厉害。在曾是汉代要塞的土垠,原本光洁洁的黏土地,现在成了松松的沙化土了,风一来便会扬起阵阵沙尘……“湖”心的余纯顺墓,原来是见不到沙子的,现在许多地方却被沙掩埋了,连存东西用的八米深的旱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刮来的沙子填平了。过去父亲他们来时也有东北风,可是记载中没提到过沙子增长速度这么快,那么,这些沙子是从哪里来的呢?看来,罗布泊东北方向某个地方,又有了大面积的沙化……

地球真是一个小小的村庄啊!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就会影响全局……孔雀河断流了,塔里木河、车尔臣河断流……于是罗布泊荒芜了,于是,气候开始变化……接着,一些物种的迁徙、灭绝随之而来。

罗布泊之行的第十天,为了尽早穿越生灵死绝的无人区,我们的车逃命似的飞奔着来到营盘。终于见到了水、树和人。

可是眼前出现的景像却象当头一棒,使我鄂然——当街上竟然有个自来水龙头大开着,任白花花的水哗哗地流得大街上、垃圾堆里到处都是!我冲上去使劲地拧,可是关不上,问他们,却木然回答说:“水龙头坏了。”这坏了的水龙头听两年后探险回来的朋友说:白花花的水还在流!

我们了解到,这里是建设兵团三十四团的抗沙前沿阵地,十几户四川、河南迁来的盲流农户由一名兵团连长带领着,由他承包在这里种棉花、种树。优惠条件是三年不缴税,任务是每年完成一定公顷的树,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停刮着的风与流沙斗,守住绿洲。但是问题是过去的绿洲与荒漠之间有一个中间地带,现在中间地带消失了,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因此他们必须全力拼杀和风沙抢时间、抢速度。

然而,在这水沙激烈交战的前沿,偏偏在浪费水!我百思不得其解。在向连长提出批评的同时,我忽然明白了问题出在因为这水是公家的,不花钱,跟承包者没关系。问题就这么简单,可笑得让人心痛。我心痛,为这抗沙第一线上大大打了折扣的人!

怀着深深的焦虑我离开罗布泊,回望这给了我太多感触、太多思念的大“湖”,我无法平静。罗布泊,这丝绸之路中道的必经之道,六十年前父亲来时,还有水、还有鱼……可现在,却沦落成这般模样。

不建设生态,今天消失的是楼兰,明天消失的会是哪?

在乌鲁木齐飞往北京的飞机上,我沉默无语。

弦窗下,一望无际的光秃山峦,粗粗细细的山的脉络,河流就是在这些脉络里由涓涓细流汇聚而成的……它们实在太像是人的血脉了,生命全靠它来维系。可惜弦窗下面百分之九十九的血脉是干涸的,没有水,没有绿,没有生命。听说,在我们国家已经有一百多个城市严重缺水,这其中还包括北京……

可是过去许多地方并没这么糟啊,据说,黄土高原这片贫瘠的土地,过去也曾水草肥美。听说,在通往延安的汽车道上,连地名都是什么林,什么林的!可见,古代那里是有水、有林的!

呵呵,这水、这林、这荒漠、这气候……我迷失在忧虑的海洋里……

陈雅丹2006年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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