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
2017-11-14王国华
王国华
戴了一个手链,也不知什么质地的。小叶紫檀、沉香、黄花梨……全不懂。我只能将之概括为木头。
应该不便宜。朋友很郑重地送我,即使价钱不高,我也当成贵重的物品。
友谊越来越少,生活开始做减法。
衣服,越简单越好。工作,越轻松越好。当然,谁都想轻松。但现在可以做到自我减压,有了相对的自由度。吃饭,小米稀粥咸菜条即可。
手链明明是个加法。一辈子几乎没戴过手表,更没像土豪一样戴个大金链子。到了现在,忽然对手链发生了感情。
有点凉,有点沉。写字吃饭都碍事,睡觉还要摘下来。要论意义,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唯一有些意义的是,看到那个圆圆的东西,由原先的一块死木头,渐渐有了亮光,有了生气。如同看到一个懵懵懂懂不会说话的婴儿渐渐变成了一个活泼的少年。拿在手里,仿佛可以和它对话。
所谓灵气,所谓亮光,不过是身上的油脂摩擦出来的。也可以说是主人把它养出来的。
人,都要自觉不自觉地养一些东西。早期的人类养狗养猪,都有现实的用处。看家护院,杀了吃肉。追溯到最初,他们养它们,也许就是下意识,觉得好玩,甚至连好玩都不觉得,就是像吃喝拉撒睡觉醒来一样,跟着感觉走。
种植植物也是一种养。养五谷是为吃饭,但他们应该也养过毒物。不要把先人想象得那么功利。人类还有很多完全是凭着本能去做的事。不考虑对错,也没什么对错,也不要什么结果,就是要做那么一件事。
世上有用的事太多。做些无用的事,养点什么东西,应该是人类自胎里带来的。
而无用之事,于当事者其实还是有用的。
老家的房子,十几年二十几年前就摇摇欲坠,每逢刮风下雨,必心惊肉跳。它坚持着,只要里面有人,有人气支撑,哪怕只有一个老人在里面苟活,房子就站着不倒。忽然一天,老人去世,第二年便房倒屋塌,断壁残垣,荒草蔓延。如果没人整理,两年便夷为平地。
人的肉体,人的气息,确实能养一些什么。
长春的老田是我二十多年的哥们。他送我一对干瘪的核桃,像没长好的脑仁。他说,你要天天揉,养着它们,时间长了,它们就活过来了。
近几年,老田似乎有点抑郁的迹象,也许是身体越来越差,他又不怎么鍛炼。也许是生活太无趣,起码他的生活很无趣。我在长春的时候,经常到他们那里闲聊。纯粹的闲聊,扯起来就是一个下午。
朋友之间也要互相养一养。我离开了,希望他找到新的养护者。
(摘自《滨海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