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耳朵记
2017-11-14赵瑜
◎赵瑜
掏耳朵记
◎赵瑜
信任是一把永不生锈的钥匙,几乎可以打开任何封闭的门扉。先是女人交付了自己的身体,男人觉得甜,将自己房间的钥匙配给女人一把;而后女人溺爱男人,开始给男人洗内衣;最终男人被感动,将词典上的甜蜜的情话都抄下来,并开始承诺还没到来的时间。
然而,即使隐私的空间完全向对方打开,也总有一些和身体相关的细节无法融化,比如多数男人不愿女人给自己掏耳朵。哪怕对方做任何事情都有耐心,一旦男人躺下来,闭上眼睛,感受女人用细小的掏耳勺探入耳朵,这一瞬间,男人的感官系统全部打开。男人皱着眉头想象那细小的掏耳勺在自己耳朵里行进的路线,甚至有了幻觉,开始回忆眼前这个女人或许是一个杀手,用尽手段靠近自己,然后用掏耳朵的方式杀掉自己。
当然,这种荒诞的想象不会持续太久,会随着女人的一两句气息柔软的情话而瞬间瓦解,然而感官系统并没有因为意志的回复而收拢。当女人觉得有一小块耳屎进入了掏耳勺里,只需要轻轻地向里移动便可成功时,男人突然睁大了眼睛,大声说:“不要再往里了,疼!”女人赶紧将掏耳勺取出,小心翼翼地向男人表示歉意。其实男人并没有受伤,他只是被即将受伤的想象所提醒,然后夸张地表达了自己的疼痛。
男人和女人相处,未来的苦难和挫折可以被美好的虚构所覆盖,只剩下你侬我侬的柔软和你虚我幻的信任。然而,一旦具体到身体的局部,由情感的虚构进入到疼痛的现实层面——比如女人拿着指甲刀帮男人修剪指甲,用一只掏耳勺探入到耳朵里——身体的本能将内心隐藏的不安全感打开,直到拒绝最为信任的女人的美好服务。
等到什么时候男人躺在女人的腿上,可以一边和女人讲她在办公室里听到的奇怪的事情,一边接受女人掏耳朵,那就说明感情的浓度已穿透自我保护的篱笆,男人的内心完全被女人的气息融化。坚硬的金属体探入耳朵里,他想到的不是悬崖和暗夜的恐怖,而是女人抱着男人说的一句话:“我有了。”
(摘自《小荒唐》上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