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你送给我的那些年华

◎喵掌柜

还你送给我的那些年华

◎喵掌柜

沿着深圳4号线一路向南走，最终停在福田口岸。因为是周末，关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老陆站在我前面，有些坐立不安。他时不时盯着手表：“会不会赶不上车？今天逛得完吗？都是你们年轻人玩的，我去了真的合适吗？”

我在一旁失笑。他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活到这个岁数却是第一次走了这么远的路，说是漂洋过海也不为过。地图上短短一尺的距离，我们却从大巴到飞机，再转乘地铁，这一路颠簸的几千公里，是我和他的第一次出门远行。我背着包走在后面，看到老陆满心欢喜地朝大厅另一边走去。

地铁里的广播响起粤语和英文，老陆听得一脸惊奇。我这才恍然，啊，真的到达香港了。我们在中转站下车，走过天桥去买入场票。这才是此行的目的，我要带老陆去的是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建成的大型游乐场—香港海洋公园。我还记得当年他看电视时的那副兴奋模样，那时的他指着屏幕里的画面感慨，这个公园可真大啊。如今他已经走过了生命中的许多年华，却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外面纷繁的世界。

这大概就是为人父母的牺牲吧。他永远都在等我回家，等我报平安，等我讲去过的地方，遇到的人，却从没有亲自走出去，看一看我只言片语中的世界。

下午抵达海洋公园，老陆在门口留了影，然后接过相机认真地看了看，嘴里还在感慨：“你妈妈看到了，一定很羡慕呢。”在各种场馆里转了几圈，老陆终于开始体力不支，我们便坐下来休息。我掏出手机，短信哗啦啦地蹦出来，老陆凑过头来问：“是不是你妈妈？”我点点头，他一脸得意，像是受到瞩目的小学生。头顶光线刺眼，身边数不清的游客来来往往。我看着老陆头顶几乎半白的头发和额上加深的皱纹，恍然觉得他也变得陌生了。

是真的陌生了。小时候那个无所不能的爸爸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像个孩子一样容易兴奋、容易不安、时时刻刻都要紧跟着我的老小孩。突然觉得莫名地心酸，仿佛他年轻时用不完的勇气、使不完的力气，已经毫无保留地给了我。所以他变得像小时候的我，而我，却变成了当年的他。

海洋公园最著名的是每天轮场的海豚表演。我们提前去了表演场，看台上已经坐满了人。身后偶尔传来的交谈声中，可以听到来自内地游客的口音。老陆回头跟人打招呼，大多是家长带着孩子来度假的，看到我们很是惊奇：“还有女儿带着爸爸来香港的吗？”老陆便笑，眼睛眯起来：“好在女儿不嫌我累赘啊。”好像我带他来是天大的恩赐，而非理所当然。

表演开始了，我在剧烈的掌声中回头，看到老陆举着相机像碉堡一样岿然不动。我劝他好好看表演，他却一脸认真：“你妈妈没有来，录下来给她看啦。”我心里一暖，任由他明明身在现场，却只顾着看镜头里的画面。

晚上沿着路线往出口走，白日里热闹的海洋公园，此时终于变得空旷宁静起来。我们漫无目的地走着，老陆低头看照片。我记得他从前不爱拍照，总说那是年轻人才做的事。这次来香港，他却张罗着在每个景点都留了影。他低声叹了口气：“以后哪儿还有机会来呢……”我恍然一震，像是有东西刺中了心脏。

我想起刚上大学时，喜欢在假期里到处游玩，每次回到家，都是他在家里等我。我带了一路的趣闻，他却只能听我讲那些故事，看我拍的照片。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给我了，用来等我，用来陪我。我指着手边花花绿绿的画册问：“爸爸，明天我们去维多利亚港湾好不好？”

还有跑马地的跑马场，杜莎夫人蜡像馆，还有旺角和九龙，这些我们都一个一个走遍好不好？一次走不完也没关系。我们还有明年，后年，许多许多年。我总要和你一起，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看所有你想看的风景。我要把你送给我的这些年华岁月，全部还给你。

车子驶出高架桥，老陆倚在位置上渐渐睡着。我想，这就是旅途的恩赐吧，一路走来，一路收获，一路烟火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