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队长”刘德华

罗馨儿

“香港队长”刘德华

罗馨儿

近期上映的影片《拆弹专家》，以紧张刺激的情节、逼真震撼的场面、扎实丰富的类型化手法，以及出人意表的“反类型化”处理，在“五一”档斩获了不俗的票房。从人物形象的角度来说，刘德华饰演的香港警方拆弹专家章在山，在影片中占据了压倒性的重要分量。章在山被影片塑造成一个坚守正义、英勇无畏、能力过人、自我牺牲的“超级英雄”，让刘德华再一次在大银幕上成为香港人和香港精神的正面代表。

“香港队长”与香港“特首”

如果对美国漫威漫画旗下的超级英雄“美国队长”的内涵进行挪用，刘德华则是当仁不让的“香港队长”。他是最具标志性的香港名人，是香港城市精神和核心价值的化身。富有趣味的是，同“美国队长”一样，“香港队长”出身平凡、他们的能力和成功主要靠后天奋斗，并非令人羡慕的“天之骄子”，也没有异于常人的天赋才华。其次，他们的“武力值”（演技水平）不是最强、相比同期伙伴的成就（获奖和评价）并非最醒目。但他们存在的意义在于，作为政治正确的代表和集体精神的化身，能够经久获得大多数人的爱戴和信赖。尤其在非常时期，可堪重任，起到安抚情绪、稳定人心的效果。同时，他们作为所在小集体的核心领袖，还具备话语权、具备带领和协调团体的领导力，具备作出最理性、中肯、稳健的选择的决断力，具备公平、正派、有态度却不失人情味的处世能力，具备优雅、自律、勤勉、重情义的个人魅力。这些文化内涵，使得刘德华的银幕表演远远超越了演技和角色，成为电影中的精神符号和集体代言人。

在《拆弹专家》中，刘德华的人物塑造也依然践行着他“香港队长”式的公众形象。近年来，刘德华身上越来越多地被加诸一个政治身份标签——“香港特首”。最具代表性的事件是2012年香港某社交网站发起特首候选人的提名调查，刘德华以32%的“支持率”占据首席。尽管刘德华回应，“选择做民望高的小市民”。但无论现实中还是银幕内，对于他以后成为香港“特首”的调侃，都已将刘德华从文化娱乐届的“天王巨星”，提升为一个富有政治信用和民众向心力的权威人格符号。这种政治领袖的联想，目前尚未出现在别的香港演员或明星身上。

实际上，早在2003年的影片《金鸡2》中，刘德华就已经“成为”香港特首。影片的时空背景是2046年的香港，刘德华已“连任”8届特首。他微笑着出现在星空投影的巨大屏幕中，身后是紫荆花旗。刘德华风度翩翩地介绍了彼时香港繁荣富足的盛况，还鼓励大家“人善天不欺，做人脚踏实地”（出自刘德华自作词曲《如果有一天》）。吴君如饰演的阿金，仰视着他，激动不已，说道“难怪我一辈子都喜欢你，都是歌星，只有你能做特首，真有你的！”2014年的《金鸡SSS》，刘德华再次饰演“特首刘德华”，在影片结尾作为“彩蛋”出现。爱戴“特首”，情绪激动的阿金甚至帮他想好了口号：“刘德华治港，分分钟都发糖”。调侃和荒诞的同时，越发确认了刘德华独一无二的政治意味身份。

其实，如同《金鸡》的主演、香港著名女演员吴君如所言，“华仔本身已经是一种精神了，只要他出现，不管演什么角色，已经一切尽在不言中了。”刘德华在很多电影中的露面，无论戏份多少、角色如何，都带有一种超越角色的分量和意味，成为具有特定内涵的形象标识，如影片《寒战》《师奶不易做》《门徒》等。而在合拍片《墨攻》中，刘德华饰演战国先哲墨者革离，以寸头宽袍的造型区别众人，宛如救世者降临，超凡脱俗。2016年他客串成龙主演的抗战题材贺岁片《铁道飞虎》，在影片结尾，带领小童参观“铁道游击队”当年奋战的火车头。在这部商业化的主旋律文本中，刘德华化身为民主革命史的导览者，国族精神的现代代言人。

角色扮演与自我扮演

“香港队长”式的刘德华，是经过银幕内外多年的锤炼和打磨的特殊形态。回顾刘德华的从艺经历，自1981年正式出道以来，刘德华一直是横跨影视歌界的多栖艺人，各方面的成绩，以及社会反响都堪称优质。最为难得的是，他多年来持续以勤勉、敬业、谦和的正面形象，为观众所喜爱。

然而作为电影演员的刘德华，虽然作品数量极多，也不乏经典的银幕形象角色，但始终面临一个尴尬的质疑：刘德华究竟有没有演技。其实，刘德华作为一个偶像明星，早已获得万千粉丝的追捧和在普通民众中的高知名度，并且多年江湖地位屹立不倒。作为一个歌手，他在90年代就已经位列香港“四大天王”，有多首传唱度极高的代表金曲。作为一个公众形象良好的社会名人，他热衷公益、社会责任感强、品行端正、拥有良好的口碑和人缘。但人们对于电影演员刘德华的评价，似乎一直看法不一。

一个一致的观点是：刘德华很帅。英伟的面孔，堂堂的气质，亲和的神情，流畅的举止，稳健的风度，永不走形的身材昭示着严格的自制力，在任何场合下都能报以微笑、状态良好。同时，他处世真诚又不失态度，因而不太给人以虚伪、世故的感觉。但这种高度自控、近乎完美的“人格面具”，延伸到电影中，却总被指责“耍帅”“做作”“偶像气质”。在对演技问题的争论上，认为刘德华有演技的人，可以数出他塑造的经典角色和获得的表演奖项；认为他没有演技的人，往往可以一言以蔽之：他演谁都像刘德华。

实际上，作为一个入行超过三十年的资深明星，刘德华的个人形象和风格，已经得到了反复的提炼和大众的认同。他多年以来持续“扮演”的是公众印象中的那位“刘德华”，是他个人整体形象不断整合、衍化、打磨出来的综合效应。多年以来的艺术实践和生活历练，在主客观层面不断探索和沉淀出一个相对固定的人格形象，这个形象固然以刘德华的外形、气质和个性为基础，但更是一个人为建构和打造出来的“偶像”。与他的后天际遇、思想感情、公司定位、市场需求、作品效应、本土文化心态等等要素都有着紧密的互动关系。所以，对于电影演员刘德华来说，当他的角色在某种程度上具有“偶像感”的时候，他能够把自身多年积累和修炼的能量、风度和智慧带入角色，再加上“刘德华”人格形象一贯的魅力加持，更增添了说服力和感染力。但脱离了“偶像表演”的光环，很多艺术处理则显得相对暗淡，缺乏多样化的技巧，那份独属于他的气定神闲、笑看风云的自信风度也会消失。

刘德华在电影表演上的一个较大的转折点，通常被认为是1999年他与杜琪峰合作拍摄的《暗战》，他也凭此荣膺第18届香港电影金像奖影帝，实现了从明星到演员的转变。对于这种转变，刘德华自述：

“在（《暗战》）整个创作底下当然我也研究过自己的演戏技法，包括也有计算刘德华要怎样演这个角色才得到更多人的接受……最后，大家发现，既然剧本上都把感觉写好了，导演（杜琪峰）希望我在整个戏里可以没有演出，譬如说，你要喷血就喷血好了，可不用演痛苦这种感觉……自从那次起，我就开始用另一种方式去演戏。”

在此之前的表演方式，刘德华则如是评述：

“一旦走出来便摆pose（姿势），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都要很准，其实在行外，好像对我的影迷来说，他们可能觉得这样的刘德华最有型啊，但原来这样的刘德华在行内是不行的，他们会觉得这样太外露了，我开始明白，原来要赢得行内人的赞赏，不是赢演技，而是赢他们对我们的信任，这是我感觉到的。”

可见，当刘德华的角色扮演同自我扮演，能够调和至产生一定真实感的“配比”时，影片中的角色就会具有说服力，相对就减轻刘德华自身挥之不去的个人形象风格，减少“跳戏”的感觉。在《孤男寡女》《无间道》《大只佬》《天下无贼》《墨攻》《桃姐》《失孤》《解救吾先生》等电影中，刘德华的角色类型和表演形态也不断开拓，以上影片中，他的表演均呈现出一种愈发真实和洗练的质感。

可以说，“香港队长”刘德华在香港电影中的表现，如同“香港梦”的化身，具有意识形态和集体无意识层面的“询唤”功能。港人见证他从英俊傲气的青年，成长为沉稳可靠的意见领袖，这种知根知底式的亲切感和本土情感认同，寄托着香港集体文化中最为深层的愿望：永不丢失活力、风度和优雅，饱受质疑也要勤奋向上的意志，最终取得屹立不倒的江湖地位。

作者 上海戏剧学院博士

1. 凤凰网.《金鸡3》刘德华三度演特首[OL]http://ent.ifeng.com/movie/news/ hk/detail_2014_01/26/33369503_0.shtml

2. 潘国灵.银河映像，难以想象——韦家辉+杜琪峰+创作兵团（1996-2005）[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148-149.

3. 潘国灵.银河映像，难以想象——韦家辉+杜琪峰+创作兵团（1996-2005）[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148-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