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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探路”到“扩路”
——从2017年全国小剧场戏剧优秀剧目展演说起

2017-11-14

艺术评论 2017年11期
关键词:探路小剧场剧目

徐 健

继2013年举办全国性的小剧场戏剧展演活动之后,时隔四年,文化部艺术司再次在北京主办了2017年全国小剧场戏剧优秀剧目展演。此次展演汇集了来自全国的21台小剧场戏剧,其中小剧场话剧12部,小剧场戏曲9部。这些作品题材各异、内容丰富、风格独特,基本上体现了近年来小剧场戏剧创作发展的整体水平和艺术面貌。时下的戏剧演出市场,以小剧场戏剧为主的戏剧展演、节庆活动如雨后春笋,名目繁多,不少城市也在借助小剧场戏剧这个平台培养当地演出市场、引导文化消费、扶植戏剧人才成长,但是立足国家的宏观视角,以“推动全国小剧场戏剧的创作与交流,引导小剧场戏剧的良性发展”为文化诉求的全国性的小剧场戏剧展演活动却并不多见。此次文化部艺术司联合北京市文化局共同主办的全国小剧场戏剧优秀剧目展演,不仅在主题内容、艺术表达上发挥了示范性、引导性的作用,而且为我们分析、研判当下和今后一段时期小剧场戏剧发展特点和走向提供了不少新的启示。

新时期以来,小剧场戏剧的发展、壮大是与社会时代的转型、戏剧文化生态的更迭紧密相连的。一方面,不同的时代生态赋予了小剧场戏剧不同的文化使命和艺术担当,为其增添了鲜明的时代标识和精神蕴涵;另一方面,在每个时代戏剧发展的过程中,小剧场戏剧又扮演着急先锋的角色,屹立在戏剧实验探索、革故鼎新的潮头,成为外界观察戏剧创新活力、发展动力、艺术生命力的晴雨表。倘若为2017年全国小剧场戏剧优秀剧目展演作出一个较为客观的评价,离不开一种历史的、艺术的、发展的眼光,我们不但需要知道当下小剧场戏剧面临的生态文化语境,更需要梳理小剧场戏剧的“前世今生”,从历史中寻找今天小剧场戏剧面临的任务、承担的角色。

如果从1982年北京人艺演出的《绝对信号》算起,新时期的小剧场戏剧已经走过了35年。20世纪80年代初,话剧遭遇了观众危机,不少地方的剧院出现了“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局面,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有影视冲击的因素,有剧院体制机制的束缚,有管理层面的僵化保守,但归根结底还是话剧自身出现了问题,演出形式千篇一律,僵化的“现实主义”、落后的戏剧观念与虚假的表演盛行。正是带着对话剧现状的忧患,林兆华尝试着以《绝对信号》的实践为话剧闯出一条“新路”。这条“新路”不是因为剧院的经济压力有多大,也不是立足于小剧场戏剧反商业、反垄断的市场考量,而是立足于戏剧本体,是对“戏剧艺术是否还有别的路子”的探索,也是对话剧如何表现人、如何表现时代、如何发挥自身本体性的探索。这种探索助推了80年代戏剧观念的讨论以及各地小剧场戏剧的陆续开展,直至1989年南京举办的中国首届小剧场戏剧节,13台剧目成为小剧场戏剧阶段成果和探索成就的集中体现。这是小剧场戏剧在新时期的第一次集体亮相。尽管以今天的眼光看,演出还存在或多或少的艺术局限,但是却让我们看到了当时话剧人的“自强意识”,是他们“找到了一条振兴话剧之路”,确立了新时期小剧场戏剧发展的“探路”阶段。

20世纪90年代初,话剧再次陷入发展的低谷。“1992年,在全国,甚至京沪话剧的圣地,几乎都很难看到话剧的演出了。”话剧遭遇了生存的危机,也就是在此时,1993年中国小剧场戏剧展暨国际研讨会在京举行。从展演的主题“大力开展小剧场戏剧运动”不难看出,鉴于危机困境中小剧场戏剧的潜力与活力,发展小剧场戏剧已经成为业内的共识。参加展演的14台剧目中,有像《思凡》这类的探索实验型作品,但更多的剧目则从商业的考量出发,兼顾探索与商业的双重目的,主动思考如何让观众走进剧场,进而培养中国话剧自己的观众的问题,比如《留守女士》《情感操练》《大西洋电话》《疯狂过年车》等剧目。可以说,聚焦都市题材,关注两性情感、窥探社会转型过程中人们内心的抉择和现实境遇,成为彼时小剧场戏剧创作者们共同的选择。从这次展演的文化影响看,小剧场戏剧多元化发展格局逐渐形成,并与大剧场戏剧形成了并驾齐驱的发展态势,其阶段成果就是2000年广州举行的全国小剧场戏剧展暨国际学术研讨会。在这次展演上,小剧场戏剧形成了实验戏剧、商业戏剧、校园戏剧、小剧场戏曲、名著经典改编剧等多种类型的存在样式,其演出特性和艺术魅力也在讨论中渐趋明晰,直至今日,这些样式依旧是小剧场戏剧演出的重要组成部分。90年代也可以看作新时期小剧场戏剧的“开路”阶段。

经过新世纪10年的发展,随着民营戏剧团体、民间文化机构等体制外演出单位的快速成长,以及戏剧演出市场的日渐活跃,中国话剧演出生态发生了巨大变化。此时,话剧不用再为生存而焦虑,也不必为找不到观众而困惑,不断增长的文化消费需求、逐渐“富裕”的艺术表现方式、多种多样的政策资金扶植,加速着小剧场戏剧的发展壮大。这期间,一批优秀的青年戏剧创作者借助小剧场戏剧的平台,通过市场和艺术的双重历练慢慢成长起来,并成为了此后中国话剧发展的中坚力量。然而,也就是在这十年中,由于过度的市场化、产业化发展,小剧场戏剧创作出现了良莠不齐、鱼龙混杂的面貌,面临着是彻底地演化为以盈利为目的的商业文化,还是仍旧维持其艺术品格,为艺术而挣扎的两难境地,出现了一些被导演王晓鹰称之为“三低剧目”(低创作投入、低艺术质量、低道德水准)的演出。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文化部艺术司分别于2011年、2013年在上海、北京举行了两次全国小剧场戏剧优秀剧目展。这是小剧场戏剧发展过程中由国家相关主管部门推动的两次比较重要的全国性展演活动。两次展演既是为了及时扭转小剧场戏剧发展的不良倾向、破解小剧场戏剧发展中遭遇的种种问题,也是为了加强对小剧场戏剧的创作引导和扶植,推动小剧场戏剧创作者更好地“关注和挖掘现实生活,关注民生”,努力创造“观众喜闻乐见而又能体现时代精神和主流价值观的作品”,“坚持高尚的职业操守和正确的价值追求,更好地履行创作者的社会责任”。经过几年的调整,在民营剧团已经成为小剧场戏剧主力军的背景下,“小剧场戏剧创作显现出积极向上的发展态势,反映时代特色和主流精神的作品多了起来”;同时,“小剧场戏剧已逐渐扩展到了各类演出样式、各种表现风格,演出形态更加丰富,令人耳目一新”。这一时期可以看作小剧场戏剧的“养路”阶段。

时隔4年,小剧场戏剧在创作格局上依旧多元并存,但是演出势头和市场占有率却有了下滑的苗头,据道略演艺数据显示,2016年中国小剧场话剧共演出7143场,占比为60.8%,比2015年下降17.5%;票房收入1.64亿元,较2015年的下降23.3%;新创小剧场话剧由2015年的375台骤降至不足200台。小剧场戏剧不仅面临着观众不断提高的审美水平和精细化的消费选择的挑战,而且直面着严峻的演出市场竞争,遭遇了原创与艺术的双重危机。刚刚“养”好了发展之路的小剧场戏剧,如何进一步把路“经营”好,并在此基础上实现突围与拓展,小剧场戏剧再一次面临着发展的抉择。2017年全国小剧场戏剧优秀剧目展演恰恰是在这个基础上的一次“扩路”探索。入围此次展演的21部作品中,小剧场话剧和小剧场戏曲两种类型平分秋色、齐头并进,这在以前历次的展演中是不曾有的现象。它从一个侧面说明,小剧场戏曲已经成为时下小剧场戏剧演出市场(特别是北京)上重要的戏剧类型和不可忽视的创作力量,且从艺术层面不断充实着小剧场戏剧的内涵和外延。同时,就小剧场话剧而言,创作的题材内容从现实生活拓展到了历史、传统、民间,讲述“中国故事”成为创作普遍的诉求;表现方式也积极尝试不同艺术类型的跨界、融合,比如《网子》在话剧的基础上融入了京剧的艺术元素;《罗刹国》采用肢体剧的形式,融合了皮影、傩戏、现代舞等多种元素等。这些新的变化都为我们分析“扩路”阶段小剧场戏剧发展的阶段特征提供了基础。

那么,“扩路”阶段的小剧场戏剧发展呈现出怎样的新特点呢?2017年全国小剧场戏剧优秀剧目展演透露出的信息是否又会为今后小剧场戏剧发展带来某种“风向标”意义的信号?我们先从剧目的外围或者说演出的观众环节入手。为了能更高效和智能地传播、收集和统计分析观众对于此次展演的反馈,此次展演的承办方宽友(北京)文化特别开发了微信端的“赛鹅小调查”程序系统,以真实、客观的数据展示小剧场戏剧受众的变化情况。截止2017年9月25日10:00,从已经收回的827票显示,观众男女比例约为3.7:6.3,女观众比例约为男性的2倍。从观众的年龄分布看,“90后”群体占比36.4%,其中,“95后”群体占比11.4%,成为目前走进小剧场观看演出的主流观众群体,除此之外,“80后”群体占比30%,显而易见,小剧场观众年轻化成为市场的发展趋势。从观众的职业背景看,与戏剧行业相关的人群占11.7%,有近9成的观众是“圈外的普通人”,由此可见,小剧场戏剧已经摆脱了“圈里人自娱自乐”的情况。其中,“学生”和“公司职员”为背景的观众人数占一半,也是符合小剧场戏剧的受众特点。从薪资收入看,整体月收入低于8000元的人群占7成,有79.9%的观众可以接受的小剧场戏剧票价低于200元,从这点来看,小剧场票价相较其他剧场艺术票价更低,也是吸引年轻人群的原因之一。而对于“为什么来看展演”和“吸引观看小剧场演出的重要因素”,有63.2%的观众表示“自己感兴趣来看看”,26.3%的观众选择“故事好,打动人”,不难发现,走进小剧场,正成为当下都市不少年轻观众的生活习惯,故事依然是他们对于戏剧舞台表演的首要诉求。此外,展演的平均上座率达到67%,其中话剧作品的上座率为78%,比上半年北京市小剧场演出的平均上座率提高了10%。这些来自演出一线的数据,不仅记录下了发生在剧场的众多变化,而且为我们解读当下小剧场戏剧的内容表达、美学呈现、审美趣味提供了富有价值的参照。可以说,年轻化、趣味性、个性化、故事性正成为当下小剧场戏剧发展的主要特色,特别是源自观众欣赏趣味的自主性购票习惯的养成,以及对于“讲好故事”的审美期待等这些受众信息的变化,映衬着演出市场的日渐成熟和观众对优秀原创作品的渴求,为今后小剧场戏剧创作带来了新的启示。

从剧目本身来看,以12部小剧场话剧作品为例,此次展演的作品体现了“扩路”阶段小剧场戏剧创作的新特点,这些新特点带有时代的鲜明印记,也体现了新一代创作者传承、拓展、丰富新时期以来小剧场戏剧艺术探索的责任与担当。

第一,“温情”代替“欲望”成为小剧场戏剧创作普遍的主题诉求。

与20世纪90年代初伴随市场经济起步逐渐“登场”的欲望叙事不同,此次展演作品不再纠结于光怪陆离的欲望世界,不再夸大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与虚伪,不再过度张扬人对金钱、物质的迷恋,而是从普通人的生存境遇中,展示家庭的温暖、情感的可贵、人性的真诚,呼唤真善美,实现了小剧场戏剧在创作主题上对社会主流价值观的呼应和认同。像《幸福年》通过讲述万家两代人因为爱而采取一场持续三十多年的“离婚大计”的故事,细腻化地呈现了日常生活中婚姻、爱情、幸福的不同面孔,尽管该剧用四个不同时段的“争吵”作为贯穿全剧的情节主线,但却让剧中的主人公用一辈子的“不离不弃”诠释了爱的真谛,犹如舞台版的“电视剧《金婚》”一般,体现出浓郁的中国式情感。《两只蚂蚁在路上》聚焦一对离异的、北京出租车司机“夫妻”的故事,通过这两个社会底层人物一天的“奔波”与“心事”,展现了他们在面对生活、情感、子女教育、社会问题时的内心抉择。现实生活中,罗大海和刘素素有抱怨、有困惑、有误解,但更怀揣着希望、孕育着梦想、流露着真情,他们相互守望、共享艰难,对温暖的家的渴望撑起了他们孤独不安的灵魂。《秘而不宣的日常生活》讲述了两段貌合神离的“完美婚姻”,呈现了4位主人公背后的“日常”生活与“隐秘”情感,这些人物享受着安逸的生活,内心却潜伏着冲破生存现状的冲动,渴望爱情与情感的冒险,但他们却最终无法摆脱日常的无奈与情感的忧愁。“情感上我们都是需要关爱的孩子”,该剧试图为观众解开爱情与家庭、婚姻与情感、现实与梦想之谜。上述作品的普遍特点是把个体的经历、家庭的冷暖与时代的风景结合在一起,从人物的情感命运中捕捉时代的脉搏,分享温情,传递真爱。

第二,从优秀传统文化中开掘富有现代哲思、文化品格的“中国故事”“中国意象”。

近年来,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华美学精神得到文艺创作者的积极响应。此次入围展演的剧目里,一些作品从内容和形式的不同角度对优秀传统文化进行了创新性的表达。像取材于《聊斋志异·罗刹海市》的《罗刹国》,借马骥落难罗刹国的离奇遭遇架构起一个人鬼错位、是非颠倒的怪诞世界,于黑色幽默般的悖谬与荒诞中,直指当下,拷问初心,极具人性的反思和警世意味。该剧以形体剧的形式讲故事,综合了傩戏、傀儡戏、现代舞、电子音乐、传统音乐等多元艺术元素,在传统戏剧观念与现代剧场意识、东方美学精神与西方前卫理念的融合上进行了可贵的探索。《网子》是这两年小剧场戏剧舞台上涌现出的口碑较好的作品之一,该剧以传奇性的情节演绎了秋子与鸣春一波三折的父子情,借旧时梨园人的酸甜苦辣,折射了旧时代的百态人生。“网子”是京剧头饰的“衬底”,演员在台上有无光彩,取决于台下箱官儿勒头用的这张“网子”,全剧以演出的后台为场景,以“网子”贯穿始终,既传递了戏曲人的家国情以及对京剧艺术的执着坚守,也借话剧的形展现了京剧的魂,在让观众了解京剧后台勒头、扎靠等技艺,感受戏曲人身上的精气神的同时,增强对优秀传统文化的认知和自信。《子曰》从孔子的过世讲起,通过孔子弟子回忆其讲过的话、做过的事,呈现了孔子一生的行迹。剧中由四个不同的演员扮演“孔子”,以“子曰”的话作为情节线索,并借助故事还原与间离叙事、历史记述与现实追问相结合的方式,一方面塑造了舞台上有血有肉、追求理想的孔子形象,另一方面传承了文脉,思考了孔子学说的当代价值,让观众对传统文化有了更深层的理解和共鸣。

第三,经典作品“示范性”的回归。

近年来,一提到经典的戏剧改编,特别是小剧场戏剧改编、搬演经典作品或者剧目,根据改编者主观意愿、个体好恶、现实诉求随意重构、解构的演出不在少数。这些改编者似乎想当然地认定,只有通过这样一种叛逆方式,才能凸显他们的个性,实现作品的前卫和实验目的。在他们的眼中,经典只是一个手段、一种工具;而经过其一系列的改造,经典的人文价值早已面目全非。小剧场戏剧是剧场艺术探索的舞台、实验的前锋,它离不开艺术家的个性表达和自由想象,然而,当面对经典,尤其是改编者还没有能力理解经典、驾驭经典、超越经典时,对经典保持适度的尊重和敬畏,不仅必要,也是艺术创作真诚的表现。此次入围展演的剧目中,有《丁西林民国喜剧三则》《老张的哲学》《安提戈涅》三部作品属于经典作品的搬演、改编,这些演出没有剑走偏锋,都是立足经典基础上的演绎和创造,努力寻找经典的人文价值与改编者个性表达、时代精神走向的平衡点。以《丁西林民国喜剧三则》为例。在中国现代话剧发展史上有不少被今天的演出市场忽视或者冷落的剧作家,像以丁西林、杨绛等为代表的剧作者,他们引领的世态风俗喜剧创作,不仅拓展了中国现代喜剧的艺术疆域,也传递了一代知识分子对人情世态的独特发现、对中西文化交汇碰撞的独特感悟和对建构人与人之间美好关系的理想企盼。《丁西林民国喜剧三则》中演绎的《一只马蜂》《酒后》《瞎了一只眼》,不似时下演出市场上的爆笑剧、闹剧,也不追求笑点的密集、桥段的离奇,而是于平淡、安静的叙事中,展现一种隽永含蓄的人生况味,于简单的矛盾、误会乃至嘲讽中,传递一种可贵的真实,呼唤人与人之间的爱与理解,可以说,“正是这种健康的精神构成了丁西林笔下许多幽默人物‘可爱’的特征”。丁西林对于喜剧的理解和表达是符合中国人的精神旨趣和性格特点的,他把喜剧建构在“健康的精神”之上的审美理念,不仅为当下的喜剧创作提供了“示范”,也为经典如何实现当下的价值转换提供了参照,而这恰恰是中国当代喜剧如何讲好中国故事的“源头活水”。

尽管时下小剧场戏剧发展的硬件设施、演出环境、传播方式等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是从此次展演报选的剧目看,结合当下小剧场戏剧演出的实际情况,小剧场戏剧发展过程中的诸多软件环节、内需动力还有不少亟待改善、提升的空间。

首先,小剧场戏剧的艺术观念、实践方向需要进一步解放、厘清。这里仍以话剧为例。新时期以来,对于“小剧场戏剧”内涵和外延的辨析,几乎贯穿着小剧场戏剧发展的全过程,特别是上文提到的六次全国性的展演活动。然而,从各地的实践看,小剧场戏剧的观念还略显芜杂,有些制作主体因为经济原因把小剧场当成了大剧场的替代品或是大剧场剧目的微缩版,完全不考虑小剧场演出的空间特性;有些创演机构过度开发小剧场戏剧的商业属性和利润空间,穿越、性别互换、同性CP、恶搞等时下网络流行的元素,只要能讨好观众,统统被搬上了小剧场的舞台……这些现象说明,目前的小剧场戏剧在观念层面仍然存在诸多的误区,小剧场戏剧的艺术价值并没有得到合理的开掘和利用,与此同时,不少创作者还把小剧场戏剧当作一种低门槛、低成本的戏剧演出、“创作”活动,用粗糙的舞美、粗俗的表演、粗制滥造的剧情损害着小剧场戏剧的艺术声誉。小剧场戏剧可以灵活多变、兼容并包,但是前提是尊重艺术规律和明晰艺术标准。尽管小剧场戏剧在不同时代语境下被赋予了不同的使命,但在笔者看来,小剧场戏剧应该是“充满创造力和想象力的,它并非一定要走非常规的、前卫的、颠覆传统的道路,而是应该成为探索戏剧本体不同表现形式,寻求戏剧表达现实以及个体生命情感的审美空间,成为促进戏剧美学创新、保持戏剧创造活力的源泉”。由此而言,小剧场戏剧需要在观念层面进一步“正名”,需要在其实践方向上得到理论和艺术层面更多的引导和关注。

其次,剧本仍然是制约小剧场戏剧发展的关键环节。纵观35年来小剧场戏剧创作,推出的作品数量不计其数,催生的戏剧话题、戏剧现象不胜枚举,但是能够在舞台上常演不衰或具有持续精神、艺术价值的作品凤毛麟角。大多数作品留在了某一个特定的时代,成为戏剧史上具有标志性或者文献演出意义的作品,而在文学性、精神性、艺术性方面缺少了恒久的光晕。这里,笔者绝不是要淡化或者轻视小剧场戏剧35年来的创作成果、艺术贡献,而是希望小剧场戏剧在进行形式实验、前卫的同时,莫忘对剧作内容的“深耕细作”,不要忽视对人性的发现与反思。从历次小剧场戏剧展演剧目看,我们的创作者大都解决了与时代的关系、与市场的关系问题,他们可以把自身的时代阵痛、生活体验、生存感悟移植到剧中的人物身上,可以把世界最时髦的剧场理念、技术手段、表现样式化用为自己的戏剧实验中,可以熟稔驾驭演出市场的游戏规则、观众口味、人情世故,设计最精彩的戏剧桥段,呈现最感人的中国故事,但唯独缺少了塑造人、揭示人的内心,缺少了面对艺术的那份精雕细琢的匠心与哲思。越是在快节奏的时代、越是在浮躁的市场环境下,越需要创作者的脚踏实地、回归初心,从在剧本中好好地写人开始,从每一个人物语言的锤炼开始,这是形成“中国特色的”小剧场戏剧必须经历的阶段。

最后,表演的质量和水平尚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小剧场戏剧“空间小”的优势之一就是演员与观众之间的空间距离和心理距离的缩短,相较大剧场,观众可以近距离观看演员的表演,进而增强参与意识、交流意识。这实际上对演员的表演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从此次展演的调查问卷显示,对于“观看小剧场戏剧时,您更关注作品哪些部分”,22.7%的观众选择了“演员的表演/台词”,排在8个选项的第一位,“导演的调度”占11%,位居第二。这也从一个层面印证了小剧场戏剧观众对演员表演的关注程度。现实情况是,除京沪外,各地的小剧场戏剧发展水平各异,剧目的艺术水准参差不齐,但是表演质量下滑却是普遍现象。这种下滑,不仅仅表现在舞台感的缺失、艺术表现的乏力,更主要还在于表演、台词基本功的孱弱,以及专业性的衰退、艺术创造力的锐减上。如今的小剧场戏剧舞台上,已很难找到真正的中青年优秀演员了,大多数演员只是在按照导演的意志完成演出,按照剧情的提示完成台词而已。如果创作主体、制作方面不把表演人才培养问题真正重视起来,把演员如何塑造角色当成一个严肃的课题来对待,小剧场戏剧未来的创新、市场的活力将遭遇很大的瓶颈。

今年是中国话剧诞生110周年,2017年全国小剧场戏剧优秀剧目展演可以看作是小剧场戏剧人对这个重要节日的献礼。然而,笔者更愿意把此次展演当作一面X光镜,希望它展现的内景、透视的问题能为未来一段时间小剧场发展提供有益的信息,让小剧场戏剧在接受市场、观众检验时,有更多的面向未来的文化自信和精神底气。

注释:

[1] 林兆华口述.导演小人书(全本)[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4:69.

[2] 陈白尘、黄佐临、徐晓钟.振兴话剧的一条出路[C].小剧场戏剧研究.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1:10.

[3] 田本相主编.中国话剧艺术史(第六卷)[M].苏州:江苏凤凰教育出版社,2016:53.

[4] 徐健.责任与使命同行[N].文艺报,2011-11-4.

[5] 徐健.小剧场戏剧:小空间要有大格局[N].文艺报,2013-9-18.

[6] 数据来源:http://www.sohu.com/a/132200232_273545。

[7] 张健.三十年代民国喜剧论稿(上)[M].新北市: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13:41.

[8]徐健.困守与新生——1978-2012北京人艺演剧艺术[M].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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