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个孩娃一个妈
2017-11-13阿慧
阿慧
妈在生下我这个丫头片子之后,又接连生了二女一男,我们四姐弟像一个圈里的小羊,在妈妈的温暖里撒开蹄子欢蹦着。
从何时起我的妈妈不再年轻?从哪个早晨妈妈的脸颊不再红润?是从小大大突然去世那天吧!小大大的三个孩娃,大的刚满五岁,小的不足周岁,张皇着一双双大眼睛个个不知所措。
几天后,我妈把戴着小小孝帽的三个孩娃搂到家里,搂到温暖的大床上。从此,我妈就多了两个小儿子一个小女儿。从此,她成了七个孩娃的妈。
在我的记忆里,那时的妈妈好像从未睡过囫囵觉。当她把孩子们一个个安置睡下以后,就和我奶在油灯下做鞋或缝补衣服。油灯的昏黄把妈妈的脸映得焦黄,她的手像老墙皮一般粗糙,手指上被大针扎的针眼一个套着一个,就像被七个孩娃日复一日的生活牢牢套住了一样。
五年后,我们家搬到县城一中居住,爸妈终于调到一起教书了,七个小孩子也一起来到城里。我们的日子像每日升起的太阳一样越来越火热。
厄运再次降临是在进城后的第二年秋天,我的大伯父,在工作中死于锅炉爆炸。留下的四个孩子一个个哭成泪人,孩子们的无助把我妈柔软的心撕成了碎片,她把他们揽在胸前,说:“都跟我走吧,都是我的孩子啊!”
十一个孩子分住两间房,一间住着姐儿五个,另一间住着哥儿六个。每晚临睡前妈妈都要来寝室巡查,她右手食指举在眼前,“一个、两个、三个……”一个个地数着,看够不够十一个,然后把脏衣服、臭袜子收拾一堆抱走。哗哗的搓洗声常常要响半夜,清早,大大小小的衣服挂满门前的那根麻绳,微风里正如妈妈额前飘荡的头发。
大伯的小三儿,在来时的途中就感到脊背瘙痒,还有些认生又怯懦的他强忍着竟一声不吭。没几天,男娃们呻吟一片,妈妈挨个揭开他们的衣裳,一个个竟长了满身的疥疮。她领着他们一遍遍跑医院,回来后挨个擦洗上药,孩子们疼得直叫,妈妈疼惜的泪水默默在流,她说:“都怪妈啊。”
疥疮好顽固,妈妈向人讨来了一个偏方。她抱来麦秸在屋里燃起一堆火,喊男娃们一个个进屋,脱光衣服烘烤。不断有浓烟和热气从门窗缝里挤出,一群女娃在门外哄笑,每出来一个我们就笑成一团,看他们像一只只烤熟的鸭子,湿淋淋、油光光、红彤彤。妈妈最后从烟雾中走出来倚着门框咳嗽不止,鼻涕眼泪流个不停,衣裳湿漉漉裹在身上,頭发一缕缕黏在焦红的脸上,鼻子、眼睛黑乎乎也分不出来。
校园里起得最早的就是妈妈,她要做熟连奶奶一共十四口人的饭食。烧不起煤火,她就在棚子里垒了一口大锅。一大早燃起灶火,为十四个人烧可口的饭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何况一年四季一日三餐,一顿也不能间断啊!校园的树林里常出现妈妈的身影,那些枯树枝在棚子外堆得好高。
那天我和几个弟弟妹妹一同放学回家,操场边那是妈妈,她一只胳膊下夹着讲义,另一只手拖着一根好大的枯树枝,树枝在地上摩擦得沙沙作响,腾起的尘雾把她层层包裹,她费力地向前探着身子一步步挪动,前方是我们十一个孩子共有的家。
高高矮矮的我们一起呼喊着跑过去抱住了大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