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上海的“印度巡捕”
2017-11-13余之
余之
若干年前随东航首航代表团去印度,在机场,一位年轻的海关人员看着我的护照,笑眯眯地说:“ShangHai?”我回答说:“Yes!”(我的英语水平,也就是停留在“Yes”和“No”上)。接着,他微笑着补充了一句,这一句我可听不懂了,只得问一边的翻译。翻译告诉我,他说,他的爷爷也曾经在上海待过。他指了指门外一位高大威武的保安模样的人说,他的爷爷在上海是干這个的。他的话使我马上联想起旧上海的“印度巡捕”来。“巡捕”就是我们现在概念中的“警察”,巡逻在马路上的巡捕类似现在的交通警。
在印度的马德里、孟买、泰姬陵等处,在大宾馆、公司的门口,我都能看到头缠红、黄、绿等颜色包头布的锡克族警卫、岗哨,跟我童年所看到的形象大致相同,不过色彩比童年印象中的更为鲜艳。
在上海,“印度巡捕”留在我幼小脑海中的名字叫“红头阿三”,印象中他们个个身材高大,满脸的虬须,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人倒怪,头顶裹着鲜红色或紫色的包头布,我从没见到他们中的哪一位笑过。从大人们的议论中我们小孩子只知道他们是“坏人”,专门欺侮老百姓,尤其是街头那些摆小摊的小贩、黄包车夫等,常遭到他们手舞警棒去驱赶。20世纪50年代初,我上幼儿园、小学了,街上的“红头阿三”不见了,却能在许多工厂的大门口看到他们,后来听大人们说,许多“红头阿三”回印度去了,还有不少选择留了下来,那些私人工厂老板、资本家就雇佣他们当警卫,守大门。
50年代初,我跟父母一起住过大杨浦的“穷街”定海路,那条路上有一家“华光啤酒厂”,几位看大门的就是新中国成立前留下来的“红头阿三”,在定海路附近还有一家叫“蜜蜂绒线厂”的,看门的也是留下来的“红头阿三”。我们在厂门口“打弹子”“刮‘红毛人”(一种类似香烟纸壳的纸片,上面印有各种各样的古典人物或花鸟之类),玩腻了,要回家了,我们总是要朝着“红头阿三”大吼一声:“阿三,老鹰来喽!”等他们猛回头,挥着拳头吓唬我们的时候,一群小孩子便轰然四散,拖着脏兮兮的身子回家去。
旧上海的十里洋场上,曾经同时有过四个主要国籍的警察:俄罗斯人、中国人、印度人、越南人。在上海,俄罗斯人被称为“罗宋阿大”、印度人被称为“红头阿三”、越南人被称为“安南巡捕”。
“罗宋阿大”以身材高、力气大著称,常被酒吧老板雇佣为警卫,坐在大门口的高凳子上,用以对付那些因酒醉而闹事的烂水兵们。
中国巡捕因人多势众被老百姓排行老二。印度巡捕排行在三,故有上海人也因为他们是“老三”,并称之为“阿三”。据史料记载:租界里最早启用的巡捕是欧洲人,后来因工资开销大,从1870年起雇佣华捕,1884年起,开始从英殖民地“进口”印度巡捕,而且一定要印度锡克族人,在印度,锡克族人以尚武著称,军队的兵员、警卫等多出于此族。
安南巡捕因人长得矮小且人数少被排在最后,有人戏说,安南巡捕因长得像广东人,而上海生意人中又多有广东商人,声誉尚不错,故没有给安南巡捕取绰号。
还有一种说法,印度巡捕常在长官面前双脚一并,大喝一声:“Yes,a sir!”由于不懂上海话,开口便是“a sir”的,上海人听上去像是说“阿三,阿三”。我比较倾向于第二种,上海人喜欢用老板来吓人,特别是在洋行工作过的人更怕老板,怕降级降薪,怕被炒鱿鱼,排行老三的印度巡捕的老板是英国人,他们不怕“罗宋阿大”,也不怕中国人,只怕英国人,因为英国人是他们的老板。
印度巡捕被称为“红头阿三”的,多数是裹红头布的,是巡逻在街上的。而印度雇员在机关内部做杂务的,在“外国牢监”内做勤务的,则被称为是“绿头阿三”,因为他们多数人的头上是裹绿布的。
(摘自“国家人文历史”微信公众号 图/高加索)